接近天亮，外面微微发黑，金福府邸小区只有最西边18层的一家住户开了灯。胡幼斐迷瞪着眼，晃悠悠地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漱，一把凉水让她清醒了不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急匆匆地化完妆，看着镜子里粉底遮不住的黑眼圈和手机屏幕上显示的4:18，胡幼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随即打开手机，调了调美颜数值后，开始了直播“各位宝宝大家早上好啊！”随着胡幼斐的讲话，直播间的人数开始多了起来，看着左上角稳定在三位数的数字，胡幼斐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还好，今天的人比昨天的多。
胡幼斐是一个老主播，从她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从事这一行，已经一年了。所幸也靠这个赚到了一些钱，当同龄人还在苦哈哈的求职上班时，她已经靠自己买了一套房了，她现在住的这个金福府邸的小区就是靠她自己付的首付，虽然小区老了一点，但好歹是自己的房子。不过网络的关注就像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已经连续两周没有收到大礼物了，都是一些一两块的小玩意，直播间的人也越来越少，从之前的大几千到现在的几百人，有时甚至只有几十人。没办法，大家都去看更好看、更有意思的主播去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她已经快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庞杂的支出和越来越少的收入让她有点焦虑。“已经12点，斐宝先去吃饭休息一下，大家晚上再见！拜拜！”胡幼斐早起画的少女蜜桃妆已经在脸上开始泛着灰白，像一个陈旧发硬的冷馒头一样映在黑色屏幕上。胡幼斐一边吃着刚点的外卖，一边看着系统后台的金额，默默地计算着自己的时薪是多少，眼眸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注视着经书。深夜十点，胡幼斐敷着面膜躺在床上，看着群聊里大家周末打算去大禹庙游玩。她想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过了，她站起来朝卫生间走去“我也去我也去，好久没和大家一起玩了！”
早晨，胡幼斐站在地铁前，看着周围人来人往，跟着早高峰人群挤上地铁的时候，感慨道已经好久没见这么多活人。等到目的地和朋友汇合以后，胡幼斐好像终于变回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样，变得有生机起来。一行人嬉笑打闹地来到郊区的大禹庙，虽说是当地有名的旅游景点，但是人却非常少，来的路上都没什么人，可能是因为离市区太远了吧。大中午的，几人却在山上感受不到炎热，微风拂过，有时甚至还能感到一丝寒意。大禹庙就坐落在山腰上，没有精致的雕梁画栋和高大的红木装潢，庙门口的护法神面容模糊、颜色斑驳，只有威严的动作还在提醒进来的人，它们是护法神将，而不是烂石头。整座建筑破旧的样子像一个垂暮的老人，胡幼斐刚刚踏入庙门就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说确切点应该是很难闻的味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啊？”
“没有啊。”
“我也没有，估计是这个地方太久没人来了吧，你看这都破成啥了。”
“哦，那也是！”
胡幼斐附和着，这股味道让她回想起初中夏天打完篮球满身大汗而且还有腋臭的男同桌，不过比当初要好一点的是，这股味道虽然很臭但还比较淡，胡幼斐还能忍受。大禹庙很小，没有其他副殿，一进庙门，迎面就是一座石头做的大香炉，上面刻有波涛汹涌的水浪和大禹的身影，周边还有许多祥云、狐狸同水中精怪战斗。看不懂的纹饰让这座石香炉看起来充满了历史气息，可惜这里香火稀薄，再古朴的东西都变成了破烂。香炉后面就是主庙，坐北朝南，前高后低，两侧楹柱有“江淮河汉思明德，精一危微见道心”对联。在主庙的左侧则是立着两间小房子，一个稍大一些，是庙里工作人员的食堂，一个则是便利店样式，向往来的游客售卖礼香、黄符，还有一些文创商品。主庙右侧则是工作人员的住所，主庙的后面则是一个小公园，左后方围着一片空地，里面养着几只鸡，应该是食堂的工作人员养的，右后方则是庙里的卫生间，三三两两的小房子组成了这个庙宇。
虽然外面看起来破破旧旧的，但主庙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胡幼菲一行人进入主庙就被里面的样子吸引到了，正中央大禹塑像高6米，执圭而立，神态端庄，背后是一整块巨大的壁画，上面是起伏连绵的云朵与山丘。一行人进庙后就跪地祭拜了起来，朝着塑像寄托自己的欲望。胡幼斐双手合十“求神灵保佑我事业有成，能赚很多钱！”一边默念，一边叩首。起身打量四周时发现塑像上空是精美的藻井，上面用金粉描绘着诸多狐狸画像，有伎乐、祭祀、战斗等形象。
“这上面画了这么多狐狸啊？怎么不画仙鹤灵鹿啊？”
“额…可能是都是大禹老婆的娘家人吧”陈悠随口说道。
“娘家人？怎么说？”胡幼斐一脸疑惑，
“大禹的妻子来自涂山氏，九尾狐就是涂山氏的图腾”一个从大禹神像后走出来的一个老婆婆笑着向胡幼斐解释道，她穿着农村里妇人常穿的黑色花衬衫，上面印有各种各样的花朵，下身穿着一条快要褪成灰白色的蓝色牛仔裤，笑着和胡幼斐一行人打招呼。
“我是大禹庙的庙祝，欢迎你们来这玩，吃了吗？等会去我们食堂吃一顿，味道可好了。”一副布满皱纹和斑点的面庞向她们讨笑着。“哎！请问咱们这可以解签算命吗？”胡幼斐的大学同学李兰冲着庙祝问道，李兰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每到一个寺庙道观就要问一问，大学的时候还打算自学玄学，可惜脑子不够用，最后放弃了。庙祝笑着道“当然有，当然有。”说着，庙祝带着她们走到了神像的背面的供桌处，供桌上放着一些瓜果祭品和一个签筒，还有一个非常小的神龛。庙祝指着签筒说道“这就是了，你们谁要试试啊？”外面的阳光被神像挡住，签筒立在神像脚下的阴影处，胡幼斐站在一行人的后面，觉得有些不祥，却见李兰激动地说“我先来！”说完就跪在崭新的蒲团上，拜了几拜，摇动签筒，至于判词和解词是什么，胡幼斐不知道，在李兰认真求签的时候，她被神像身后的壁画内容吸引了，远看壁画以为只单纯是山丘，凑近一看，原来在郁郁葱葱的绿色之下，还有一只只小狐狸躲在其中，其中在画面最下方，有一只远离狐群的狐狸躲在枯黄的草地之下，穿着一身破旧的服饰卧在草地上，服饰虽然破，但是看起来做工很精致，不过在画里的位置偏远，好像被流放在这里一样。不像其他狐狸那样看起来很神圣、可爱，反而从层层叠叠的线条中透出一种老奸巨猾的感觉，“它看起来年龄好大，像一个老太太啊！”胡幼斐站在昏暗的地方静静盯着它看。
“斐儿，快来！你也算算，这里的签好准！”李兰突然冒出头来将她拉走，
“这壁画有什么好看的！快给你算算你的运势。”
“我才不去，我又不信这些。”
“试试嘛，我跟你说，可准了！我去求过多少签了！你还不信我吗？”
胡幼斐皱着眉头，一脸勉强的看着李兰兴奋的样子，“好吧，好吧，我试试。”胡幼斐被李兰推着站在庙祝面前，“给她也算算。”“这位姑娘想要求点什么呢？”“事业吧”胡幼斐跪在神龛前开始了求签，竹签掉在暗青色的石砖上，胡幼斐捡起那根签，低头看去“金池骤涌连成壁，虎视眈眈窥宝光。若敛贪泉收玉斧，福田自筑避刀芒。”还没等她读完呢，李兰就一把夺过竹签，递给了庙祝。庙祝看着签诗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位姑娘近日将有一笔天降横财，不过都是虚情假意，需要克制欲望，多行善事，不然会有大祸临头。”本来听到横财，胡幼斐还很开心，但听到最后就有些皱眉，周围人听到这话，一时因为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空气一时凝固了起来。倒是李兰则很是开心地拍了拍胡幼斐的肩膀，“哇塞！你是不是要中奖啊，中奖了记得请我们吃饭！”胡幼斐看着李兰没心没肺的样子也笑了起来，“行，要是真发财了，肯定请大家吃好吃的！”众人也在李兰的插科打诨下恢复了刚才的气氛，没人将那个签诗当回事。大家又在庙里转了转，在庙祝的热情下，尝了点供品，便出了主庙。本想直接打道回府，但是陈悠突然在网上看到这里有一款很漂亮的冰箱贴，于是又去商店一趟。商店很小，里面只有两个木质的柜子，一个放着粗细不一的线香、黄表，一个放着制作粗糙的冰箱贴、文具本、明信片等文创产品。
“这……以后再也不信网上的广告图了！”陈悠悄悄对着李兰吐槽着，
“这做工也太差了吧！”
“但是创意还是不错的，还挺有趣。”李兰指着里面不同狐狸造型的冰箱贴说道，“等会儿先问问价钱，要是不贵我就买。”胡幼斐看着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她对这些小玩意没兴趣，这有啥好的，不如攒钱去买奢侈品。胡幼斐在商店里随意地走动着，听着工作人员对陈悠进行讲解，
“这是庙里的藻井对吧？”
“没错，这是我们的新品”
“你可以看看这个，这个也是新品，是神像后面的壁画，而且是亚克力材质的，里面还有流沙。”听到壁画，胡幼斐突然被勾起了兴趣，她还能记起壁画角落里那双狡诈的眼睛，她来到陈悠的身边，隔着玻璃柜低头静静地看着那些冰箱贴，就像看着那只狐狸一样，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突然出声说道“帮我把这些狐狸样式的冰箱贴每样都拿一个吧，再拿一个壁画样式的。”工作人员闻声立马开始行动起来，陈悠回头不解地问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小玩意的吗？怎么突然也要买？”“看着还挺可爱的，又贵不到哪里去。”胡幼斐一边看着玻璃柜里的东西，一边敷衍地说。“切，你啊，三分钟热度，回家之后开不开封还不一定呢。哎！”陈悠捂着脸，用力地捶了锤胡幼斐的背，“你干嘛突然停下来，撞到我了！”“抱歉抱歉！”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胡幼斐的目光被柜台里的东西紧紧吸引着，看都没看陈悠一眼，“又看上啥啦？”陈悠顺着她的眼睛往下看去，一个故意做旧处理的铁质青铜香炉模样的摆件躺在白布上，在看到香炉摆件的那一刻，胡悠斐心里只充斥着一种想法，那就是把它拿到手！“这是什么？”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她所指的香炉摆件说，“这是祭香用的香炉，是设计师根据大禹神像的香炉为灵感设计的充电宝。”“充电宝？给我把这个也包起来吧。”“好嘞，您那边扫码支付。”
陈悠是很了解胡幼斐的。已经一周过去了，胡幼斐当初买的东西就静静地躺在沙发上，自从她们从大禹庙回来之后，胡幼斐就再也没有打开看过那些东西。午夜十二点，胡幼斐关掉直播准备睡觉，突然听到一阵短促的叫声，有点像应激的猫狗之声，胡幼斐转头看了看周围，冲着窗户看了看，随后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入睡了，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确实要好好休息了，都幻听了！”房子里漆黑一片，随着主人的沉睡，整间屋子都开始沉静下来，连电器的嗡嗡声都听不见，在黏稠的黑暗里，只有胡幼斐在不断地发生变化，眼皮下眼珠子一时上下轮转，鼻翼一时扑灵扑灵地大喘气，原本光洁得额头上皱纹在来回不停的变化，在不断地变化与移动中，她的枕头逐渐变得潮湿，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吓人的梦变成这样。
“感谢大家的小心心，新来的朋友记得点点关注哦！”胡幼斐热情地在直播间里售卖自己的笑容，夸张的妆容难掩面上的疲惫，毕竟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每晚她都在能梦见一片熟悉的枯黄草地，在梦里听到无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啼叫的声音，还隐隐看到有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她想到了庙祝的那番话，有点不安。
“你要不想想换赛道吧！我看最近很多大博主都在拍好物分享，你也有一定的粉丝基础，拍这个吧，万一能出爆款呢，接点广告，就不用那么辛苦直播了。”
“这样行吗？”
“死马当活马医吧，你看看你最近数据和流水都成啥样了！穷就要变啊。”
“好，那我想想。”
“行，快点啊姑奶奶，网络不等人，你要是错过了这个热点，下次想要再抓住就没这么简单了！”
胡幼斐挂掉电话呆呆地看着茶几，运营说得没错，她这几天流量暴跌，直播都没什么人看了。再这样就要被饿死了，可是她拍什么呢？起身转了一圈，看到乱糟糟的房间，也没啥生活好物，最近也因为昼夜颠倒的直播，皮肤也不怎么样，美妆类分享肯定够呛，突然，她在堆砌脏衣服的椅子上看到了一个塑料袋，上面印着“大禹庙”，是那些没开封的冰箱贴。
“哈喽，大家好啊！今天给大家展示一下……”胡幼斐开始在镜头前展示她购买的商品。等到入夜，胡幼斐又陷入了之前的那种诡异的梦境中，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黑夜中除了她，还有了别的变化，那个壁画款式的冰箱贴开始在夜晚中闪烁着凄绿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如果胡幼斐可以看到的话，她应该会发现，散发光源的地方就是她在壁画前看到老狐狸所在的地方。幽幽的绿光照亮了三个夜晚，这几天胡幼斐的流量暴增，观看人数接连上升，而且每天都有高等级的人给她刷礼物，许多老粉丝都说她看起来比之前好看了许多。“果然，还是要换换直播内容才行！”她心里暗自想着。美颜灯就像冷冷的湖光一样打在胡幼斐的脸上，她又开始工作了，“谢谢六月初六送来的礼物！谢谢，这个礼物好漂亮！”一个晋派建筑样式的古宅礼物浮现在直播间的屏幕上，随着特效动画的播放，一个深沉、稳重的木制大门给推开，胡幼斐的脸则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框里，就像一个白色遗照一样。胡幼斐用手捂着嘴巴，假装被震惊到一样，这几天真是开门红，每天直播这个ID都会给她送价格昂贵的礼物，送完就走，从来不在弹幕里说话，也禁止别人关注，她想留住这个大客户都不知道怎么办，胡幼斐看到这个ID这次送完礼物没走，于是开口说道：“六月是哪里人啊？每次都送这个礼物，看来是很喜欢这种古代建筑了？”
“我是河南的，这个特效和我老家很像。”
“这么巧吗？想来六月的老家应该很有历史气息了！这种建筑我都是在景区里才能看到。”
“也不算，你想去吗？我可以带你去我老家看看。”
“好啊！刚好我还想去河南玩玩呢！”
“那好。”
胡幼斐刚看到弹幕回复就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了直播间，于是也不再回复，转而和其他弹幕开始了互动。“斐宝之前视频里的冰箱贴好好看啊！可以分享一下链接吗？”胡幼斐看到弹幕后，拿起包装袋刚想回复是在哪里买的，眼睛闪过一抹绿光，又转念想到自己的运营和自己说的改换赛道的事情，于是开头说道：“是在大禹庙买的，地方比较偏远，如果大家打算出去游玩的话，可以考虑去看看。不过大家也不用太过失望，我马上就要和那边合作售卖了，大家可以在我的直播间里直接购买。”直播结束后胡幼斐立马就和运营沟通带货的事情。挂掉电话后，胡幼斐点开看着自己的直播收益，五位数的收益让她一扫前几天的沮丧！蓝紫色的手机光攀附在她的笑容上，她像一只餍足的狐狸一样趴在沙发上，痴痴地笑着。窗外的夜色如同潮汐一般涌动着，胡幼斐在草原里来回奔跑，四面八方都是野兽的叫声，圆形的绿色瞳孔像萤火虫一样追赶她。
李兰终于给她回消息了，就在她改换赛道的第四天。
“我最近老是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你说这可咋办啊？”“你最近有去什么地方，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吗？”“没有啊！你也知道，我现在天天直播，能去哪啊！”“那怎么会，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有事吧，是不是你直播压力太大了？”胡幼斐一边给自己做减肥餐，一边和李兰讨论着自己到底为什么睡不好。“你还记得那个庙祝吗？是不是那个啊？我有点害怕。”胡幼斐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嗯......你是说那个灾祸？你最近有发横财吗？”胡幼斐仔细想了想，“没有，要是真发横财倒好了。”“那就别但心了，要真信那个，你也得先发横财才行。算了，你别担心，我刚好要回老家一趟，我给你求个平安符回来。”“那可真好，那我等着你回来，请你吃大餐！”胡幼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吃了一大口饭。她想着总算把这件事解决了。
“谢谢六月初送来的古宅礼物！”胡幼斐这几天的气色很不错，即便晚上老是做梦睡不好，可直播的时候状态依旧很好，她对此的看法是财气养人吧，都赚钱了怎么会状态差呢。胡幼斐最近的直播浏览人数越来越多了，点赞量也越来越高，只是很多人来了不说话，只是刷一些烤鸡礼物就离开了，只有这个六月初六每次都来，“六月，你的ID为什么是这个啊？这个日期有什么含义吗？”胡幼斐看着弹幕里一直在给她刷烤鸡礼物的ID开口问道，“这是我奶奶的生日日期，我怕自己忘记。”“哇！咱们六月很孝顺哎！”“嘿嘿！”弹幕上六月初六又送了一个礼物，一个椭圆形、鱼鳔状的火箭礼物冲入云霄，不过原本火箭上印着的吉字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谢谢六月初六的火箭，还没见过这个礼物呢？”“不客气，你要是喜欢，我明天给你多刷几个。”“对了！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第一次带货了，大家多多关注一下噢！”胡幼斐穿着棉质睡衣开始洗漱，距离她离开大禹庙已经两周了，那个六月初六真有钱，她已经从那个人身上赚了快好几万了！赶上自己之前半个月的业绩了。敷着面膜的胡幼斐裹了裹身上的毛毯，柔软亲肤，还有微微的热度，好似躺在毛茸茸的动物身上，她惬意地躺在沙发上追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夏天她家特别冷，空调开二十几度都冷得不行，这空调今年怎么这么给力了？胡幼斐盯着电脑屏幕乱想着，白的有些发青的手在不断地抚摸着毛毯，手指划过毛毯，绒毛缠绕手指，在不断的摩擦中白色的毛发淹没过手踝，将手机和屏幕里的高温预警提示一起淹没。
天色微微发黑，胡幼斐面对着手机的发出的白光有些紧张，今天是她第一次带货直播，运营打电话让她放宽心，没卖出也不要紧，先试试水，反正他把一切都操办好了。胡幼斐刚刚打开直播间，就看到一个椭圆形的鱼鳔火箭冲进眼睛，上面还印着一个大大的“寿”字。“谢谢六月的火箭！”刚开播就有礼物，她开心坏了。“今天是我的第一场带货直播，都是些我平常用的小玩意，大家感兴趣的可以下单试试哦！上次有家人问的冰箱贴也有哦！”“我也算你的家人吗？”六月初六突然在弹幕上问道，胡幼斐看到之后立马回口说道“当然啦！直播间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哦！”话音刚落，直播间的人气突然飙升，点赞量从个位数直接升到了十万+，弹幕上一个接着一个烤鸡特效的礼物，胡幼斐还没见到过这种场面，呆愣了一会，在看到评论区里有许多人在发送“一家人！”的字样时才回过神来，立马抓住时间推销自己的商品链接，整个直播间一片热闹祥和的气氛，但胡幼斐没注意到自己所售卖的商品链接全是黄纸扎品，在缤纷的礼物特效和评论区的狂欢中，美颜灯遮住了她眉心处的黑气与眼底的红色血丝，黑气在房间里拥挤，这里的气温又下降了。胡幼斐没有感觉到，她只觉得自己前途无限，看着不断下单的商品链接，她已经想好明天要买什么东西来好好犒劳自己一番了。“你最近有时间吗？我带你去河南玩啊，刚好我要回去一趟。”弹幕上突然出现六月初六的留言，还没等胡幼斐回话呢，两个金童玉女的特效礼物就出现在了屏幕当中，胡幼斐看到这一幕，原本想婉拒的心转了一转，直接回复道“好啊！正好最近我觉得有点累，想休息休息。”“那好，明天我们直播连线再具体聊聊。”说罢，就甩了一个古宅礼物，胡幼斐看到礼物，笑眯眯地说“哎呀！六月不用再破费了，刷得够多了。最近是不是软件有更新啊，我看多了很多我没见过的礼物呢！这个古宅的特效就比之前好看多了。”肃穆的建筑比之前多了些许色彩，原本古板老套的建筑上印满了栩栩如生的装饰纹样，有神鸟呈祥、有仙草甘露，古宅的颜色不再沉闷起来，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彩带，大门上还垂着两只大红灯笼，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大门缓缓打开，无数只活灵活现的小狐狸围绕在胡幼斐脸周围，跳跃在屏幕上，随着礼花炸开，一个大大的“寿”字印在胡幼斐的眉心，定格出一张桃花笑颜的色彩照片。“好啦！感谢大家的支持，我要下播休息啦，各位宝宝也要早点休息哦！”胡幼斐结束了直播，回荡在房间里的直播特效与背景戛然而止，只剩下窗外呜呜地冷风声，好似小兽的欢呼萦绕在周围。
今天是农历六月初六，是个大阴天，从早上到现在天空一直没有太阳，灰蒙蒙、黑沉沉的。等胡幼斐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4点了，她拿着一张吐司面包，一边吃早餐一边查看自己昨晚的战绩，只是当她看到自己的销售量只有两位数时大吃一惊！“怎么才这点！昨晚不是有很多人下单吗？”她叼着嘴里的吐司，急忙掏出手机准备给运营打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无人接听。没办法，她只好先开播，等下班了再去问。现在先下单一个保洁，最近房子里老有一股很熟悉的臭味，但胡幼斐想不到是什么味道，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原因，索性直接花钱解决吧。李兰寄来的快递昨天就到了，她打算等今天工作结束之后就去取。
“我奶奶今天过生日了，我想给她送个礼物，你可以帮我录个祝福视频嘛？”
“当然可以了，六月你说录什么视频？”
下午5点的时候，胡幼斐开播工作了。开播没多久六月就来了，不过这次没有一直潜水，刷了几个金童玉女和烤鸡礼物后，开始请求让胡幼斐录个视频。“你就说很高兴能来到这里，感谢康奶奶的款待，愿以赤诚之心贺奶奶生辰快乐。主要就是……”“主要是啥啊？我还没给老人家线上贺过寿呢！”胡幼斐腼腆地笑着说道，静静地等着六月的回复。突然头顶的灯光一个晃眼，房间暗了下来，“哎？怎么停电了，大家别急，我去问问物业。”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照在胡幼斐脸上，没有灯光的加持，胡幼斐脸上的瑕疵开始显现出来，看到物业说电路正在抢修，还得一个小时才能好，胡幼斐皱起眉头，看着直播间的人数还没升到最高峰就开始下跌，琢磨着解决办法，突然看到之前买回来的充电宝笑了出来。“还好之前买的美颜灯是牌子货，可以用充电宝，不然这次直播可就砸了。”“大家稍等一下哦！斐宝去拿个充电宝。”在胡幼斐躲开屏幕的时候，没人注视的手机屏幕突然涌现了一大批数字ID的账号，开始在屏幕上狂欢。等到胡幼斐将那个铁质青铜香炉充电宝插在美颜灯上，重新看回屏幕时，一切却又回归正常，一句话伴随着六月初六的ID出现在胡幼斐眼前，“你可以用请狐仙的方式来给我奶奶送祝福吗？”“啊？这是为什么？”胡幼斐瞪大双眼看着屏幕上这个有点离谱的要求，“主要就是我奶奶现在老年痴呆了，什么都忘记了，老觉得自己接收到了天狐的指点，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奶奶要是看到了，肯定以为是天上的狐仙在给自己贺寿呢。”“别这么说！哪有这么夸张！”看到夸自己的话，胡幼斐低下了头。“可是这个直播应该播不出来吧！”胡幼斐皱着眉头，盯着镜头假装很难为的样子，直到看到六月初六在直播间又刷了几个灰绿色的青铜火箭，才笑着说：“不过百善孝为先，今天就帮咱们六月一个忙，大家说好不好！”“好！”“还是斐宝心善！”看着屏幕上的回复都在掌控之中，胡幼斐笑得更开心了。坐起身来，看着自己刚刚在网上搜到的教程，对着屏幕说：“六月，我看网上的教程说要准备好多东西呢，我这都没有，要不等会吧，我点个外送。”手机上的数字跳动到18点了，六月初六在信息飘在屏幕上空“很多东西？哪有，你搜错了吧，很简单的，摆几个水果，拜一拜就行了。我把步骤发给你。”胡幼斐不明白为什么对方那么着急，但一想，老人家今天就过生日了，着急点也正常，便耐心等待对方的消息。只一聊天的功夫，私信窗口里就显示出对方的内容来，“放一盘水果，点燃通神香，拿着狐狸形状的东西在香炉前，朝着房间东边的窗户拜三拜，诚心向着狐仙祷告就能心想事成。”胡幼斐看了这一段文字果然很简单，什么东西都不用准备，比网上自己找的简单多了。于是开始满足六月的要求，并且全程直播。万事俱备，只欠香炉，毕竟谁会在家中放一个香炉呢！当她在房间里转了半天都没找到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那个香炉样式的充电宝，“反正不是真的请，做个样子就行了！”直播间的观众于是在日暮西山的时候在手机里看到了这样一幕：一个穿着白色绣花短袖的长发女子，小巧的面容清纯姣美，昂扬倒垂的眼线像只狐狸一样对着手机屏幕前一个带有USB接口的青铜样式香炉拜头行礼，一盘放着香蕉与苹果的果盘被放在旁边的窗户上，她抹着红梅小豆颜色的嘴唇在不停地重复着六月发给她的祷词“胡氏女恭祝康府太君华诞，愿以此热心奉黄狐，求狐仙庇佑。”家里的电还没修好，四周是暗沉沉的，只有面对着的那扇窗户可以透出一些落日的亮光。胡幼斐念了几遍便觉得脑袋昏昏的，刚想抬头停下来，就看到屏幕上直播间的点赞数量直线上升，跳动的点赞动画一刻不停地链接起来在屏幕上来回飘动着，就像是香炉里点燃的香一样，飘逸优美。看着这一幕，胡幼斐便忍着难受继续念诵祷词，终于在六月要求的九遍都念完之后，直播间里突然涌进了许多不明ID的人，屏幕上六月又送出了那个胡幼斐最近很熟悉的古宅礼物。只不过这次不一样的是，特效动画里多了一幕由黄狐狸抬着轿子进门的场景。胡幼斐扶着脑袋，觉得自己就坐在那个轿子里被抬进去，像一份牛排一样被抬进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和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很肯定动画里的黄色犬科动物就是狐狸一样。她呆呆盯着屏幕上六月留下的那条评论“奶奶肯定很喜欢我的礼物！”
房间里传来一阵微微的风声，脚下冰凉的陶瓷地板好像变成柔软的绿草地，原本精致的妆容开始显得苍白了起来，连显色度最高的腮红都遮不住，胡幼斐额头上挂着一滴滴汗珠，她想继续营业，回复那条评论，但提不起力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脑袋一下变重了，可能是今天没好好吃饭，低血糖了吧，她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会，但是刚闭上眼，房间里熟悉的臭味直往她鼻子、耳朵里钻，让她休息不得，浓郁的臭味刺的她的眼睛直流泪，在强烈的刺激下，她终于想起这个味道，在那间大禹庙里。等她再睁眼就看到屏幕里好像飞出来一只眼冒绿光、略显老态的黄毛狐狸脸，和壁画上的那只一模一样，胡幼斐坐在房间的椅子上休息，映在直播间里，一只硕大的黄色狐狸正在坐在她的脑袋上留着口水。
农历六月初六，是盛夏的末尾，正是蝉声鼎沸的时候，网络上也是嘈嘈杂杂，大家都在讨论今天晚上7点的社会新闻——白衣女子在家直播，众目睽睽之下被挖心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