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者
(阳山)又西二百里,曰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彘而有角,其音如号,名曰蠪蚳,食之不眯。
——《山海经·卷五·中山经》
末法时代,灵气复苏,草木疯涨,天地混乱,上古生物觉醒,兽族吸收天地灵气来壮其体魄,人族掌握奇幻之科技达到平衡之势。人族肆意捕食兽族,兽族肆意虐杀人族,两族大战历经百年而不止。
上位者为了争夺资源谁也不肯相让,东战刚停西战又起,地面上的伏尸积了一层又一层,又被炮弹和铁蹄踏碎。
我(蠪蚳,又称角彘)不忍见这山河飘零、生息惨状,所以终日避在昆吾山不问世事。
“铁头,这里只有光秃秃的石头,不见一颗绿植,角彘真的生存在这里吗?”一个低沉细小之音从山腰传来。
“屁话,角彘又不吃绿植,它定是以这赤铜为食。”一个略显粗犷的中年男人之音响起。
“铁头,你声音轻点,小心惹恼了角彘。”巧舌轻轻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膀,面容中闪过一丝挣扎,这铁头力大如牛,身壮如山,气若洪钟,每每说话都声传千里,偏偏他还不自知。若是此行为的是制服角彘,铁头倒是大有用处,可听说那角彘喜静,最不喜战争,老大安排这样一个人和自己一同前去,真的靠谱吗?
“啧,你这人,我这声音已经够小了,你还嫌弃,实在不行你将我嘴堵上吧!”铁头也很纳闷,自己说话明明声音已经够小了,还嫌弃?想当年自己和兄弟们一起在铁匠铺打铁时,那说话才叫大声痛快。这都连着几日了,自己都没有畅快地说一句话。想着他生气的抱起双臂,站在原地不走了。
“哎呦,铁头大哥,我错了,我哪敢堵你的嘴啊!”巧舌轻轻的拍了拍铁头的肩膀,然后站至铁头身后推了推他,见铁头又开始走了,皱着的眉头才舒缓。
哎,铁头这么一大块头,还需要我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想着巧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们两个已经在昆吾山转悠半个月了,却不见一丝角彘生存的踪迹,我甚至怀疑老大的消息是不是出错了。
来这昆吾山的,多数为求肉者,少数为取赤铜,像这样不求不取只转悠的,倒是第一次见。
原以为这两人找不到我,便会自行离去,没想到转眼间半月过去了,这两人还不走。
“你们两个找我所为何事?”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妈呀!”铁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嘿,巧舌,什么怪物在哭,好可怕。”他边喊着整个人已经挂在了巧舌身上。
“咳咳咳,快……下来。”巧舌被铁头压得腰瞬间一弯,差点摔倒在地上,所幸盔甲够硬才撑住了。她边说着用力拍了拍铁头紧紧勒住自己脖子的双臂。
“哦~对不起哈!”感受到双臂处传来轻微的敲击,铁头这才发现巧舌被自己勒的面色发紫,他立马从巧舌身上跳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巧舌的背以给她顺气。
“咳咳咳,停下来,停下来。”巧舌说着伸出一只手拦住铁头快要落在身上的巴掌,这铁头,两巴掌下去快要把自己的心脏拍出来了。
“回答我。”明明差异甚大的两人,相处的却格外和谐有趣,我平日里见的,有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末路之徒,也有身残体弱、面容枯槁的残暮之人,他们或形单影只,或成群结队,却少有这般,阴阳调和之象。
“角彘大人您见谅,铁头性格乃是如此,并非有意诋毁与你。”听到说话的声音,巧舌一下就猜出了声音的主人,其声如人嚎啕大哭又如梦似幻诱人入梦。
铁头见状也不再多言,老大吩咐待角彘出现,自己只需在旁当木头人即可,其余交由巧舌应对。
“不必如此,外界评价于我如浮云。”因我终日守着昆吾山,取赤铜者时常空手而归,欲屠我但不见我之行,所以便屡屡造谣中伤于我以此来逼我现世,只是我对外界评价并不在意,不过是一茬又一茬的未得利者临死之前的垂死挣扎罢了。
“我们两个此番前来,是为了求您老人家出山,助我兄平复天下止战止乱。”巧舌说着,恭敬地抱着双拳。
“我不过一只山间野兽,只知吃睡,又何从助你兄。”听到她的话,我刚刚升起的兴致又逐渐散去,有多少君主打着止战止乱的名号招募贤德之士,只是登顶帝位后,鸟尽弓藏,纷争又起,掀起了新一轮的战争。
“我本是一乡野长舌妇,因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与我相辩之人总是落于下风,如此便有人恶意造谣来抹黑我,我也时常徘徊恍惚,如此能言善辩是为错。但,几年前碰到我兄,我们相见便如千里马遇伯乐,我从未想过自己被人嫌弃的巧舌,竟也能发挥重要作用。在我身侧的,原是一铁匠铺打铁之人,因此形壮如牛饭量大,每每被人嘲笑是兽族而非人,戏弄嘲讽也使他沮丧难过,但我兄说,他身形壮吃得多,乃是因为他是一铸剑打铁好手,兽族人族不过皆为天地生灵,何来高低贵贱之分,所以不必为此而伤神。我兄说,他知君所思,亦知君所求,苟全性命于乱世非君所求,君有悲天悯灵之心,奈何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遂暂卧于昆吾山,待一日东风起,扶摇直上九重天。今东风已到,君可同行。”巧舌说着不由眼中酸涩,心中踌躇。
听闻此话,我不由心中一惊,不久前听闻人族有一壮士横空出世,才高八斗,上能与博学之士侃侃而谈,下能与村头老儿谈笑风生。莫非……“敢问,你兄,是否姓和。”
“正是。”
良久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铁头按捺不住的用胳膊挤了挤巧舌,巧舌原在专心思虑此事能成的概率,被这铁头一挤差点没站稳,“啧~”她控制不住的轻啧一身,眼神示意铁头安静,铁头见状只好继续低下头等待。
“明日午时三刻,让你兄来昆吾山山头。”
“多谢!”老大说,只要角彘答应和他见一面,此事便算是成了,铁头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抑制不住的作揖道谢,只是他和巧舌相距太近且他身形过壮,这胳膊一抬,硬生生的将巧舌推倒在地。
“你……你给我等着。”巧舌揉了揉自己被摔痛的屁股,撑着地慢悠悠爬了起来,恶狠狠的看着铁头道。
随即双手握拳朝昆吾山作辑,“告辞!”,说完便起跳转身朝空中飞去,她的鞋底有淡蓝色火焰喷出,她所经之地,皆有雨露落下,点点嫩绿悄然冒头。
“你等等我啊!”铁头见巧舌转眼间已经变成一个点,连忙按下开关打开飞行器,朝着巧舌飞去。
翌日午时,他来了,倒也是巧,这昆吾山常年烈日暴晒,不见风雨,今日却是吹起了和煦的春风。
我不由有些恍惚,自我觉醒灵智以来,已经很多很多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整个兽的精神不由放松,身下有柔软的草地,扑鼻的花香,多彩的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丝丝日光顺着树叶缝隙透过,徐徐微风裹挟着果香而来,空气不燥不潮……
“唔~”我立马摇了摇头清醒过来,怎么回事?
待他走至山头,我才算是明白为何突然恍惚,原是此人周身有灵气环绕,我忍不住细嗅几下,这灵气……竟带着几丝大地之母女娲的气息。
“蠪蚳兄好,我是和灵,今日特此来拜访,邀蠪蚳兄出山,于我一同平复天下,止战止乱,还天地生灵一片净土。”和灵说着,朝着天地四方鞠了鞠躬。
“你身上为何带有大地之母女娲的气息?”
“乃是机缘巧合之下,拾得女娲补天之石的碎片,时常戴在身侧,自是有几分大地之母的气息。”
“你说人兽皆为天地生灵无高低贵贱之分,为何你身侧却不见一只野兽?”
“出来吧!”只见和灵一个响指,手腕上一折叠手环凌空变成一精灵蛋,一只鹦鹉飞了出来落在他的头顶。“这是鹦母鸟,当然我们现在常称它为鹦鹉或是翻译官,它负责人兽之间的沟通。”
“鹦母,呵~你一兽族,竟沦为人族的走狗,简直是兽族的耻辱!”我气急败坏的怒骂道,随着我这一声怒号,天地间风声消散,昆吾山间赤铜颤抖作响,似有颠覆天地之势。
“你整天缩在这昆吾山,任人兽辱骂也不敢做任何声响,今日是端的哪门架子?”鹦鹉似乎十分气愤,额头的羽冠瞬间树立,眼睛瞪如铜铃,右翅如同人臂,在空中指指点点怒骂不止,“你我皆为山海经异兽,蒙受天地灵气之滋养,理应为这天地万物平衡尽一份力,而你却贪生怕死图个人一时的安乐,缩在这小小的昆吾山,胆小怕事的你才是兽族的耻辱。”
说到激昂之处,它双脚用力抓在和灵的头顶,和灵吃痛不由皱起了眉头。
“咳~”和灵轻咳一声,暗示鹦鹉不要太激动。
“呵~”听到和灵的声音,鹦鹉在他头顶跳了一下,生气的双翅环于胸前,睥睨着蠪蚳所在方向。
“是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鹦母,我眼中不由浮现出几丝笑意,鹦母站其头顶,也丝毫不见其怒色,鹦母在其身侧十分放松自然。
他应当是从内心认同他所说的。
我慢悠悠从地里钻出来,许是卧了太久,动作间骨骼嘎嘎作响。
和灵看着一个状如猪但额头有角的异兽从赤铜之下钻了出来,眼中不由有些诧异,他原以为蠪蚳会很大,没想到现在竟如同乳猪一般大小,似乎自己两只手就能抱起来。
我跟随和灵来到他所在的根据地,不由感慨万千,此地人兽和平相处,互帮互助,虽苦但个个精神饱满,身强体壮。
于来途所见遍地饿殍截然不同,此处远有人兽墓碑,近有花草树木,无论大小人、兽于此间皆翩翩起舞悠然自乐。
我似乎有些明白大地之母为什么会选此人了。
闻着久违的果香,我不由眼含热泪,悄然闭上了自己的双眼,自人兽大战开始,人族滥用各种高杀伤力武器,导致各种花草树木变为灰烬,兽族为了与人族争夺地盘,毫无节制的吸收天地之灵气,致使花草树木再无生根发芽的机会,如此生态平衡被破坏,有地连年大旱不见一滴雨水,有地连年大雨绵绵,人兽皆不得安居。
“这里是如何……达到生态平衡的?”我不由发问。
“许是因为此地有女娲补天碎石,我不过是种下几颗种子,便有轻风徐来,小雨飘过,灵气复苏,绿苗冒头。当然,以我一人之力是种不出这么大一片绿洲,我这么做有效,就有人有兽与我一起做。”和灵说着,脸色洋溢着慈爱的笑容,这山间一草一木皆为他之所爱。
我不由惊叹,谈笑风生间,此人周身竟有小天地自行运转,许在不远的将来,他能吸收灵气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参观他们的高科技基地,惊叹于他们精彩绝伦的各种想法,前日见巧舌穿的那双鞋,暗藏乾坤,为氢能源设计,氢气充分燃烧变成水滴挥洒大陆,当真是绿色环保物尽其用。
现在的他是为弱小,仅为一城之主,此方小天地于那高耸巍峨的人族基地相比,犹如蚂蚁见大象。于那绵延不绝诞无不尽的兽族相比,群族小且弱。
可是你侧耳倾听,那风声带来远处的消息,有无数的人、兽听说此方有一小天地,日夜兼程奔赴而来。
人族需要身强体壮头脑发达的睿智之士,来研究出杀伤力更强更有针对性的武器来击败兽族,兽族需要天赋上佳有异兽之血脉的奇能异士来虐杀人族。但大多数生灵为平庸之辈,于是他们被迫成为了战争中的炮火飞烟,这非他们所愿,问鼎天下是领导者的雄心壮志,这需要无数生灵的命来实现,但这些生灵向往的并不是无止尽的战争。
他的族群会很快壮大起来的。
“你想定天下止战止乱,如何实现?”
“哈哈哈哈哈,问得好啊!”和灵不由得哈哈大笑,眉宇间皆是激昂之神色,“对于爱好和平者,自是纳之安之。若是喜战者,我也略懂一些拳脚。打服了,自然就愿意听我说什么了。”
“人、兽,生活习性截然不同,如何和平共处?”
“以礼相待,以法约束。人族数千年前便是通过此种方法,实现从兽到人的转变,现兽灵智已开,自是可以做到如此。”
“所以你还是以人为本位进行安排吗?”
“不管是人还是兽,开了灵智都会朝这个方向发展,我只不过是将兽族和人族融合起来,共同并入这历史发展的洪流之中罢了!人、兽,追根究底不过是这天地养育的生灵,为了这片天地更长久的存在,我们必须遵守一些法则,弱肉强食非我所愿,惟愿生灵和谐相处,山川永在河流不息。”
转眼间就到了晚餐时间,众人席地而坐,围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我看着眼前几百年没见过的果子,不由心中感慨万千,但愿眼前之人能是结束战争之人!
由于长期未曾吃过这天地灵气滋养成的果子,肚子竟有些承受不住,吃完不久,我控制不住的向厕所跑去。
刚出厕所门,就看到铁头也来上厕所。
“哎,你是新来的吗?之前没见过你哎!”
“嗯~”我敷衍了一下就继续朝前面走去。
“哎?哎?你站住。”刚走了两步就被从厕所进去又出来的铁头抱了起来。
“哎!!你干什么?”我挣扎几番从他怀中跳出来,这人怎么如此冒昧啊!
“我虽然不想怀疑你,但你必须解释清楚,厕所里的赤铜怎么来的?”铁头巨大的嗓音,不一会就吸引了一大批生灵过来,听到事关赤铜,群众瞬间热闹了起来,赤铜可是极其稀有的资源,可得好好处理一下。
我不欲再多做争辩,被群众裹挟着朝和灵所在之地走去。
“老大,这个生灵去了厕所一趟,厕所里全是赤铜,问他怎么回事,他什么也不说。”铁头激愤的说着。
“呃~”和灵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是我让他干的,那些赤铜……”他说着,朝我看了看。
“谁要谁拿去呗!”
“好,铁头,你拿去铸剑吧!”和灵说完朝我笑了笑,“大家都散了吧。”
他显然在人群中十分有威信,刚一发话,人、兽皆散去。
“是,食物不合你胃口还是肠胃不舒服,我们这里有最先进的机器可为你诊断。”和灵温柔的看着我问道。
“正常的排泄而已,不必担心。”我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只是它还未成形,现在还缺最关键的东西,下次听到我的消息之时便是成了,就看你敢不敢来取了。”说完我便转过身朝外面走去。
“多谢。”感受到后背传来和煦的微风,我仿佛又陷入中午那舒适的梦境。只是天下未定,如何能久居温柔乡蹉跎意志。
“你叫铁头是吧!”临走之前,我还想看看他,一个粗犷大意之人,是如何铸的好剑的?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对了,我这还有赤铜你要不要,很难得的。”铁头一边说着,拿了几块赤铜走到角彘面前,“小家伙,你是不是想偷拿赤铜去铸剑啊?你想铸剑我可以教你,想要赤铜可以通过做任何兑换金币换取,偷取是不可取的。”他一边说着,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小乳猪,“虽然你现在看着身子小小的,但晚餐时我发现你特别能吃,吃的比我还多,将来体格肯定比我还壮,定是一把一的铸剑好手,要不你认我当师傅,我教你铸剑如何?”
“呃~”看着越来越近的赤铜,我不由跳一步远离他,“赤铜还是你自己留着吧。”铁头这声音是真大啊!他看似小声的说话,对我来说却如雷贯耳,这家伙真的太吵了。
“听说你十分擅长铸剑,那你认为:铸剑,最重要的是什么?”
“铸剑最重要的,我想大概是一个人的心情吧!我心情好时铸出的剑往往削铁如泥且十分耐用,我心情不好时铸的剑往往形状崎岖且脆易断。”
“如此吗?”我终日隐居深山,为的就是让自己心如止水,倒是从未向这个方向想过。“实话告诉你吧,赤铜其实是我的排泄物。”
铁头闻言将赤铜放至鼻下细嗅,“这也不臭啊!你这小孩怎么……”铁头看了看不知何时空空如也的地面,小乳猪呢?他纳闷的挠了挠头,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三个月后。
“老大,你当真要应那兽族之约前去赴宴,这摆明了就是鸿门宴,怎可独身一人前去?”众多生灵将和灵围在中间,每个生灵脸上都浮现出不赞同的神色。
“而且,那角彘风评一向很差,人、兽都不太喜爱它,你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
“人不喜它,是因为想要赤铜之人,花费数月在昆吾山却总是空手而归,所以自是不喜。它的肉食之,可使生灵不再做噩梦,求见它的生灵在食用它的血肉后,睡在昆吾山前,沉浸于美梦无法自拔。兽不喜它,乃是因为它割舍自身血肉喂养那甘愿沉迷美梦不愿面对现实的逃避者。”和灵说着眼神中闪过几丝不忍,“它原本也是巨兽一脉的,可一次又一次的割舍自身血肉,导致它……前几日见的那像野猪的小孩便就是角彘。”
此话说完,座中之生灵皆面露惊讶之色。
“它最不在意的便是这俗世浮名,所以它从不辩解。可,这样一大义、良善之生灵,我们又怎可忍心,让它永生背负无辜骂名。”和灵说着,深吸一口气,表情又恢复成以往慈爱的模样,他面色温柔的看过每一个生灵的眼睛,然后缓缓说道,“诸君,此次我不仅会去,还会光明正大的去。况且,我和它早就约定好了,你们也不希望我是一个无德无信的懦弱之辈吧!”
原本十分不赞同的众生灵,听完此话都停了劝告的心思,心中不由感慨,不愧是和灵啊,身怀大义者,理应如此。
不过,去是要去,要做好计划和规划的去。
午时刚到,和灵孤身一人便来到了兽族居住的地盘。
“你倒也是不怕死!”台上高坐的乃是一野猪精,其身长九尺,面露獠牙,眼泛红光,面色凶狠,妥妥是巨兽之相。
“答应了它的,我自是会来。”此地满目焦土,恶臭熏天,强兽奴役、欺压弱兽为乐,和灵面不露嫌弃或是惧怕,他慈悲的看着被架在高空、众野猪围绕的角彘。
我于重伤垂死朦胧之际,听见那温柔和煦的声音,“你来了。”我早已发不出声音,我那为苦命者悲鸣的嗓子早已被割断。
“若不是它终日避在那昆吾山,我族何止以沦落到蜗居在这小小偏远肮脏之地?它为了那软弱无用之辈,甘愿割舍异兽之血脉,沦落到如今幼崽都可随意欺辱的地步,为了这种只知逃避,弃自己后辈不顾,不愿肩负起自己责任的低能兽族。你……竟真的来了?”高座之巨兽夸夸其谈,不停的指责着高悬空中奄奄一息的角彘,又转而攻击独身一人被众兽围困的和灵,“为了这种人,你抛弃自己的同胞,想来也不过是一自私、无智、头脑简单且自大的平庸之辈罢了!”
“有兽焉,其状如彘而有角,其音如号,名曰蠪蚳,食之不眯。”随着巨兽一句句斥责声落下,围着和灵的巨兽逐渐开始逼近和灵,似是要将其围困猎杀于此。可它还是面不改其色的侃侃而谈,“食之血肉,可让那饱受世间折磨的生灵于濒死之际享受片刻的幸福,它便舍其血肉。能量守恒,它用自己的喜换取生灵的悲,悲苦折磨着它,使的它声似号。”他从未如此大声的说过话,他知道,声音不大,是不会被生灵注意到,不会被生灵听到的,但今日的话,他希望天下生灵都能听到,所以他尽可能的大声,“它是为众生而不顾自己安危,心怀慈悲的大义之士,若是这种壮士受苦,而我明知我能救却袖手旁观,才是真正的软弱逃避者。我是平庸之辈,只不过是天地间一粒粟,众生灵之中最平凡普通的一个而已,所以,我自是会来救它。”
奇怪,我明明是喜静的一个生灵,可此刻他如此大声的喧哗,我竟丝毫不觉得刺耳。似有温热从我眼角滑过,我那异兽血脉之源的心脏,许久未如此蓬勃的跳跃了。
不知,以我这异兽之躯为炉,血脉为材料,再加上我这颗七窍玲珑心,铸出的剑如何!
许是回光返照,手脚筋被挑断、浑身骨折的我,竟也是生出力气,从耳中抽出一匕首,刺入我的心脏。
刹那间,天地风云搅动、电闪雷鸣、霹雳之声不绝于耳。
此方天地的生灵都停下了动作,仰望着那黑云卷绕的最中心。
原本为它准备的受刑台,此刻竟像是它的舞台。所有生灵仰望着它,风吹着它的衣摆猎猎作响,紫雷闪电环绕在它身侧。瘦小的它不像是个濒死的囚犯,而像是前来传道授业解惑的圣人。
“哈哈哈哈哈~”我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笑过了。“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伴随着它坚定的声音落下,一道粗壮如井口的紫电贯穿它的身躯。
“舍身而取义者也!”随着它巨大的悲号声落下,一道龙啸从层层黑云深处穿透而来,天摇地动。黑云似乎被这龙啸吹散,丝丝日光从那中心倾泻而下,直直照在那高台之上。
那蠪蚳早已不见踪影,只余一把赤色的剑悬在空中,周身不断有紫电闪烁。
眨眼睛,剑便已至和灵身前。
和灵抬手接过此剑,挥之,其声似号,剑芒所到之处,似有赤龙缠绕。
至此,剑成。
众生灵皆被这天地异象震惊而忘记动作,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做动弹。
直到天降甘露,雨水打湿了身子才回过神来。
干旱近百年的荒漠,竟然下雨了!
“下雨了,下雨了!”
众生灵欢呼声不绝于耳,点点嫩绿于焦土探出头,也来享受这片刻的喜悦。
高坐巨兽被这欢呼声惊醒,回过神来才发现和灵早已带着剑不知所踪。
不过他也不再追究和灵去往何处,而是走下高台,站在众生灵之间,共同感受这甘露滋润身躯的滋味。
“老大,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们都还没出发呢!”铁头和巧舌看着飞驰而来的和灵,好奇的问道。
几只巨兽也围上来,“远远听着似有龙啸,可是神龙降世了?”
和灵飞奔向书房走去,只余一句“是蠪蚳!”之音绕在众生灵耳侧。
多年以后,有一小童笑道,“这怎么还有猪额头长角从未见过!”
另一小儿答道,“它的祖先是蠪蚳,蠪蚳又叫角彘,因其陪同青龙救世有功,青龙特将自己的一角赐予它。所以它身上是有青龙血脉的,可并不平凡。”
小童笑着回道,“我自是知道,蠪蚳是舍生取义、赤肝义胆、七窍玲珑心的大英雄,可不是平庸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