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实习生?”我被一阵轻微的摇晃给拉了回来,我看着眼前苍白的电脑屏幕里一大堆等待校准的数据,又看了看站在我旁边的一个矮胖的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正用她那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带着疑惑看着我。“干啥呢?叫你半天不应,扣你信息也不回。”那个女人用手指怼了怼我的肩膀,“抱歉,范老师,我去厕所洗下脸。”说罢,我洗了把脸,坐在实习导师旁边,她那双绿豆眼透过厚厚的镜片,仿佛是想把我的魂给看穿了,“唉,你小子,这几百条的pc端测试怎么两天了都没测完。”“范老师,你听我解释·······”“不用解释了,听说你这周失眠得很厉害,这样吧,反正星期三了,你这就回去找医生看看吧,这几天的假算下周的双休。”范老师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我苦笑着,不知道是喜是忧。
第二天,我找到辅导员,和他说了一通实习发生的事和最近自己的状况,辅导员皱着眉头,他和做学生心理咨询的老师说了一堆,最后示意我过去。我连忙带着笑脸就走了过去,“翎子啊,你这样,因为你跑去实习了,之前和我们学校保持合作的医生又是工作日才在岗位,我和晏老师呢,用学校的名义,联系你去不远的一个私人的心理治疗诊所,你去试试,第一次,不要钱,而且人周末也在岗。”“好勒老师,那内个诊所叫啥啊?”“心悦疗舍。”
“心悦疗舍!”四个用秀丽笔迹勾勒的中型立体招牌,外墙勾勒了一个女人、爱心交织在一起的剪影,整体偏洁白淡紫色的建筑在我的面前静静地伫立着。我看着这外形有些花枝招展的心悦疗舍,内心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靠谱的样子,该不会是学校给我临时整了个草台班子敷衍一下吧……”带着丝丝的怀疑,我走进了这家诊所的大门,诊所里面的装潢不是特别多,倒是摆放着好几个充满弧度的人体工学沙发在大厅,灯光很亮,是一种恰到好处让人的眼睛舒适的亮度。“靓仔,来看医生啊?”一个正在打扫的阿姨,笑呵呵地看着我。“系啊,请问张梓萱医生在哪个房间?”我微笑着回答,“张医生啊,她在右边最里面的房间105,你要是预约好了敲敲门,没人就直接进去,有人就等会先。”阿姨说完,又干活去了。
“最里面,我找找……”我一边说着,一边往一排排的房间走去,“101,102,103,104,104……104?”我走着走着,就感觉到了一股诡异,这105,怎么就走不到头?我果断看向四周,只见那104的木门,从我的右侧,一直延伸到了前方根本看不见的远方,这木门也不是就这么乖乖地听话,此时正如同上下有一股力量在压碎它,把这木门挤得中间迸裂,活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木质怪物,它们像有了生命一样,嘶吼着向我挤过来。我听着这越来越近的咆哮声,身体止不住地哆嗦,正要抬手把咬向我的一个木门怪物给挡住时,一阵幽香从我的前方轻轻地飘过,紧接着,一双白皙的玉手就轻轻地拍在我的肩膀上,顿时,四周的臆想烟消云散。
“看来,你就是严翎吧,真的是,病得不轻呐……”说这话的,是一个身材相当高挑又曼妙的身影,呈现波浪状的挑染紫色头发蓬松地洒在她的白大褂上,一对黑色细框眼镜戴在她高挺的鼻梁上,把那对莫名有些深邃泛红的桃花眼给隐藏了,“我……”我惊讶于她的容颜和身材,作为一个普通的男大学生,在看见颜值身高身材点满的满级人类的面前,一时间也是自卑大过一切了。“进来吧。”酥麻的声音从张梓萱的红唇中轻轻地飘出来,然后她慢慢地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拉进了105号房间。
“张医生,我刚刚……”我有些局促地坐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不用说了,你的癔症,我已经从学校的晏老师那边了解到了。”张梓萱用手把自己的包臀裙轻轻地一抚,稳稳地坐下,把两腿并在一起,她拿过一台笔记本电脑,开始敲打起来,过了一会,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说:“容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张梓萱,高级心理咨询师,持有国家级心理咨询师职业资格证书,也是这家心悦疗舍的老板哦,以后我们就是长期合作的关系了,你可以叫我梓萱姐。”“长期合作?张医生……啊不对,梓萱姐,我这很严重吗?”我有些惊讶。
“嗯……目前看来,是的,你觉得呢……”张梓萱靠在椅子上,转了转。“梓萱姐,这……一次咨询的费用得多少啊?”我局促地问道。“这次免费,以后每次五百,要不是因为你是学校那边的……”张梓萱头也不抬地看着电脑,“五百?”我咬了咬牙,这笔费用对我这个出来实习的大学生确实不太友好,但我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不能让他们担心。
“好……梓萱姐,那以后有劳你了,请你一定要治好我。”我下定了决心。张梓萱似乎已经料到我要说什么,嘴角微微上扬。“看你黑眼圈挺重的……最近没怎么睡好吧,给你做个催眠怎么样?”充满诱惑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是啊,这两周根本睡不着,医院开的阿普唑仑都吃完了,也睡不着……”我按了按太阳穴说道。
“那你就乖乖地听话,躺好啦……”张梓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来到我面前俯下身,她散发着幽香的头发洒在我的胸脯上,白大褂往下垂勾勒出来的腰臀曲线让我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看。张梓萱把我的椅子放平,手在我的身上轻轻地按了按,然后坐在我身后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表格,轻轻地说:“等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见没?”我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首先,深呼吸,呼气……吸气,1,2,3,再来一次,呼气,吸气……”张梓萱那酥麻的声音慢慢地覆盖我的周围,我跟着她的节奏,呼吸逐渐放缓,“把注意力集中到你的鼻子上,然后以此为中心,逐渐扩散到眼睛,额头,太阳穴,耳朵,整个脑袋,都要放轻松哦……”张梓萱语气平缓,循循诱导着我。“接下来,放松你的手臂、胸腔、胯部、大腿,感受你的每一块肌肉组织,每一个细胞,都在放松,保持这种感觉,加以呼吸。”我的身体逐渐放松,但是精神依然高度紧绷着。
“现在,想象你在海底的珊瑚绒的柔软触手上,被它们轻轻抚摸着,周围是五彩斑斓的海底世界。”张梓萱的话语萦绕在我的周围,我跟随着她的话语,静静地感受着,居然真的感觉到了身体被海水包裹拍打的轻微触觉,以及,那珊瑚绒的柔软触手从下往上包裹着我的极致舒适,滑溜溜的、柔软的,粗细不一的触手从各个地方出现,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幽香钻入我的七窍,侵入我的思维。我的脑海里,开始不可控的将张梓萱所说的一切具象化,海底、珊瑚绒、五彩斑斓的世界……以及那水波荡漾的温暖舒适,我逐渐沉醉在那一片海中,直到我轻微的呼吸声响起,我在张梓萱面前,沉沉地睡过去了。
“严翎,醒醒,还没睡够吗?”张梓萱温柔如微的声音把沉睡中的我轻轻地叫醒,我睁开睡眼蒙眬的眼睛,看着下午的金色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洒在了张梓萱的身上,不知不觉,我已经睡了这么久。“梓萱姐,我这是睡了多久啊?”我摸了摸脑袋,感觉浑身湿漉漉的,低头一看,全身的衣物都粘在我的身上。“睡了快两个小时了……真能睡啊。”张梓萱笑了笑,“那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诧异地问,“叫醒你,多可惜啊,难得睡个好觉,反正你是上午最后一位看诊的,我中午也不回去,就让你睡个够咯。”张梓萱眼眸里满是温柔,让我对她的好感度顿时高了很多,看来,这张医生是个好人啊。
“好了,回去吧,我等会还有病人过来,下周记得过来哦。”张梓萱站起来,拿起一个精致的小香囊,轻轻地塞到我的怀里,“头痛、失眠或者感觉癔症要发作的时候,就拿出来闻一会,记得每次过来找我换药包。还有,你的帕利哌酮和阿普唑仑不用吃了,知道了吗。”张梓萱嘱咐完,就让我拿着香囊离开了。后面的日子里,我每天晚上都把香囊放在我的鼻子面前,果然失眠得到了缓和,当陷入癔症的时候,香囊的幽香也会慢慢地把我带回现实,我逐渐离不开它,同样的,也离不开张梓萱。我每周星期六准时过去,和张梓萱汇报自己一周的情况,然后换香囊的药材,接受催眠,稳稳当当地睡一觉,张梓萱也从来不会叫醒我,我催眠的次数越多,沉睡的时间也越久,我和张梓萱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对她的依赖越来越强,有时候治疗结束我会约她出来吃饭、逛街,我们的感情逐渐升温。在后面的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我发现张梓萱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高冷,相反,她倒是很热心,大多数时候别人找她帮忙她都会去,而且很容易缺乏安全感,我们在出去逛街的时候我离开一会她就会有点不情愿,于是我每次都和她形影不离的,除了上厕所的时候。
而张梓萱和我正式确立关系后,她要求我和她同居。张梓萱的家很大,在城市的中心的一个高级小区里,一共两层,上面是卧房、浴室,下面是客厅、厨房,我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的左边。虽然我们有分房间,但是张梓萱晚上会和我睡在一起,一开始我会抗拒,但是因为自己一个人睡会失眠后就去和她挤被窝了。在日常里,我每天早上去实习,晚上回来吃晚饭,然后自己做会角色设计方面的练习,睡觉的时候就和张梓萱一起睡,她每次都会把我搂在怀里,让我的腰部贴着她的腹部,这样我就会莫名地睡得很好。
“又在画画啊?真勤快。”张梓萱那蓬松的卷发洒在我拿着数绘笔的手上,此时我正在勾勒着一个女性角色的线稿,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姐姐跟你说话呢……呆子。”张梓萱用手轻轻地掐了一下我的脸颊,“梓萱姐,我等会去陪你,我先画会。”我敷衍着,一边对着女角色的腹部线条细细地绘制着,“你这个角色设计得很平平无奇啊……没什么爆点。”张梓萱略带一丝不屑地说道,然后她抓住了我的手,开始在数绘板上画起来。她在我画的女角色的肚脐眼上画了一个往内凹陷的肉洞,然后用线条“唰唰”地画了一条条粗壮的触手从里面伸出来。“多去看点这种设计,现在大家的审美不一样了,你要学会往前看。”张梓萱说完,就轻轻地咬了一口我的耳朵,离开了我的房间。
“真的吗?现在的人都喜欢这些?”我看着面前的那怪诞的女角色说道。后面的角色练习中,张梓萱都会进来看看我,然后对我的设计提出一些建议,张梓萱喜欢那种血肉怪诞的风格,尤其是在女性身体上的血肉异化设计,她开始给我推荐一些专门画这种风格的角色设计师和收集这类风格的插画网址,娴熟得不像一个外行人。我虽然内心些许抵触,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我每天会固定画一些这种血肉猎奇的角色设计,张梓萱看到都会很开心。我自然也不会感到为难,在她身边我很幸福,而且癔症发作的频率也低了,晚上睡觉被她搂着睡就不会失眠,我很享受这种安安稳稳的生活。
“上号。”几条同一时间发过来的消息顿时把正在练习角色设计的我给打断了,我看了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我的发小们准备好组排上分了。“善。”我回复了其中一个,然后伸了伸懒腰,看着自己面前画得越来越多的角色设计草稿,其中那些扭曲畸变的女性血肉怪物不知不觉中逐渐地占据了大部分。
“呼哈……”张梓萱伸着懒腰,穿着一件深紫色的丝绸贴身睡衣就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她那紧致修长的大腿交叠在一起,带着丝丝懒怠的暗红眼眸看着我。“梓萱姐,你先去睡吧,我先玩会游戏。”我把手机横过来,脸上带着期待和欣喜。“不行,我现在困了,你得给我乖乖过来,不然……等会你自己一个人待着去。”张梓萱那略带威胁地说道,因为自己一个人睡会失眠,尽管我有点不满,但是只能听话。“还有,以后我不让你玩游戏,你不准玩。”张梓萱瞥了眼我电脑上的设计草稿,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被冷漠代替。随后,在后面的日子里,张梓萱对我施加的要求越来越多,小到她不在的时候我出门遛弯要报备,大到我每天回来得给她检查手机的聊天记录和通讯记录,甚至我和家人打的电话,她都会在我的面前重新再打一次,我逐渐有些抗拒她对我的行为。
今天是农历的八月十四,我起来得格外早,带着一宿没睡的困意,和一种憋屈的恼火,快速地洗漱着,准备去公司。昨天晚上的时候,因为家里人想和我打个视频电话问问我最近的情况而被张梓萱拒绝,我和她为此大吵一架,因此昨天晚上我自己在房间睡,不出意外的我根本睡不着,闭着眼睛硬撑了一宿。
“这就走了?不多睡会?”张梓萱幽幽的声音把正在蹑手蹑脚出门的我给定在原地,我带着怨气说道:“没有你,我能睡得着?早点去还能少受点罪。”张梓萱似乎被我的话给刺激到了,她的眼睛微微地眯起,然后又缓缓地睁开。“昨天是我不好,原谅姐姐这一次好吗?乖啦。”张梓萱走了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把昨天没收的香囊轻轻地放在我的手心上。我的不满也消失了,“我没怪你,回去再睡会吧。”说完我就离开了。
路上,我正在把张梓萱给我的香囊系在裤腰上,那香囊捏起来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她今天早上才加了药材,等下班了再给她带盒寿司吧”。我一边想着,一边往地铁口走去。“这位小友,可否留步。”一阵有些沙哑的苍老声音从我旁边的拐角处冒出来,随后一个道童打扮的圆脸小孩跑了过来,拉住了我的衣角,把我生拉硬拽地拉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身前,那老道没等我开口,就说:“你呀,现在性命攸关咯……”我顿时有些诧异,“老前辈,此话怎讲?”“你被邪祟盯上了,我想想,应该是叫狍鸮吧,总之我问你,是不是最近有一段时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分不清东南西北?”老道那缺了一片指甲的右手捏着他的山羊胡说着。“不是,老前辈,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有些无语,准备离开,那老道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系在裤腰上的香囊给解了下来,拿在手里掂了掂。
我正要拿回来,老道表情严肃地看着这香囊,示意我不要动,只见那在老道手心的香囊,被他慢慢地解开,逐渐把包裹着香囊的布料剥下来后,我终于是知道这香囊里是些什么东西了。一个肉色的类似墨鱼的身体结构的肉芽正在慢慢地跳动着,而几根黑色带着紫色的发丝把这个玩意给捆着,一股浓郁的幽香从它那一张一合的肉洞里飘出来,这东西的下面还放在一个黄色三角符。“果真是给狍鸮盯上了。”老道说着。
“怎么还没去上班啊?”张梓萱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一股寒意从上到下爬满我的脊背。张梓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我的身后,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的眼镜给我戴上,“丢三落四的……快去上班吧”张梓萱推了推我,我回头看了看张梓萱和老道的相对而站的身影,他们都没有说话,我不敢多想,只是紧赶慢赶,快步往地铁口赶去。
晚上下班有一段时间了,我都还没有回去,我莫名地感到心慌,一边给发我消息的学弟回复消息,“学长,帮我看看,这个设计咋样?”对面发来一幅角色设计的三视图,“剪影挺平缓的,要不要试试在女角色身上加点触手、腹口等血肉曲线元素,这样会不会在剪影上更加吸引人?”我回复着。“学长,你之前不是说这种猎奇的风格并不适合市场吗?”对面发来了疑问,“是吗?可是,我觉得挺顺眼的。”我有些茫然,随即打算去厕所。
突然,我看到周围的空间开始慢慢地扭曲起来,头上的白炽灯离我越来越远,身边本来就只能容纳两人的墙壁带着强烈的轰鸣声向我挤来,厕所的门把手上也爬满了蠕动的线条,好似一群侵蚀万物的蛆虫。“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此时公司就我一个人,没人帮得了我。突然,一阵闻起来像是香囊里面的浓郁幽香出现在我的正前方,我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扑了过去。“这么晚都不回去,姐姐会担心的。”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片柔软中,张梓萱温柔地搂着我,轻轻地抚摸我的脑袋。我冷不伶仃地打了个寒碜,她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梓萱姐,我……”我想说什么,张梓萱微微一笑,把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再说,乖乖跟她回去。
回到家中,客厅里的灯调得很昏黄,四周没有了之前的整洁,变得有些凌乱,我甚至看到了有些深不见底的成排划痕刻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一些暗红色的碎布挂在沙发和餐桌面上,张梓萱拉着我坐在了餐桌前,轻轻地把那些沾着红色液体的破布给抹开,然后端来了一锅正在沸腾着的暗红色的液体,用力地放在我的面前,让我忍不住有些往后挪。
“梓萱姐,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入室抢劫?”我试探着问了问,张梓萱没说话,只是舀了一碗暗红色的液体,放在我面前,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示意我喝下去。我抿了抿嘴唇,把碗里那奇怪的液体喝了一口,这东西味道怪得很,又像汤又像血的。张梓萱看我喝下去后,终于露出了笑容,我看见她那整洁白净的牙齿,变得血红又锋利,上面好像还挂着红红的肉丝。我再次往那锅看去,只见一个煮得发白的堆满皱纹的右手,慢慢地飘起来,食指上还缺了一块指甲。强烈的眩晕和恶寒顿时轰炸了我的大脑,我的眼皮异常沉重,想说点什么,但是头一歪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过来时,眼前的场景变得陌生了,我身处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宅子里,高悬在天花板上的吊灯装潢精致,正散发着淡黄色的亮光,耳边是嘈杂的人声。“他醒了。”一个短发的女白领对着张梓萱说道,“终于也是等到这天了。”张梓萱似乎有些紧张,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说:“咱们萱萱不紧张,这孩子长得多可爱啊,等会儿带他去村里走走。”她们正说着,几个男青年向我靠了过来。他们个子都不高,身材苗条,统一穿着单薄的白色唐装,清秀苍白的脸庞上挂着一对无神的眼睛,更加令人窒息的,是他们的脖子上都紧戴着一个捆着红绳的细金环,上面刻着各不一样的细小文字。
“喂,新来的,你是哪位的饕偶?”一个瘦小的男生说着,凑到我面前,嗅着我。我往后退去,一个相对成熟一点的男青年搂着我的肩膀,轻声说:“你是梓萱大人的吧,今晚盛宴,你们是主角。”“乖,别缠着人家。”那个女白领握住趴在我面前的男生脖子上的金环,用力一提,像拎起一只猫,把他拉到怀里,往门口走去。张梓萱也把我拉起来,带着离开了大宅子。
“梓萱姐,刚刚那些男生是……”我心有余悸地说道,“没见过吗?也是,你不怎么接触这种阶层。”张梓萱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又试着问:“梓萱姐,我是怎么来的这的?”“唉,你昨天还没去上班癔症就发作了,是人家道长把你送回来的,连夜带着你回村。没事的,今晚我们村的祭司给你做点法事,你就会好起来的。”张梓萱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她带着我,慢慢地逛着这个村子。村子周围山峦叠嶂,不远处还有一片保持良好的森林,和一条奔腾不息的清河流过村子。村子里几乎都是豪宅,但是却每家每户都看不见汽车的影子,这些房子都朝向一个圆形的大型文化广场,此时广场上已经挂满了红绸和摆起了宴席使用的东西,这分明就不是我们南方的农村啊。“你看,那是钩吾山,是我们族人的起源地,祖先那群女子靠那座山的玉和铜发了财,我们每次过节都会回来一趟拜钩吾山。”张梓萱说着,一边把手指向一座高大的绿色山峰。
傍晚时,张梓萱被带走,我被带到圆形广场,那里已摆满桌席,桌上放着花灯、零食和月饼,今晚八月十五。“小严翎,过来过来。”之前和张梓萱说话的贵妇在正中央的最前面座席上,呼唤着我,她旁边是一个精壮的中年男人,打扮外貌和那群男生一样。我坐在了他们旁边,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对方是张梓萱的父母,观察了我很久,很是中意。
“戌时入席……”一阵恢宏的女声从广场中央响起,随着广场到四周的红绸上那一排排的红灯笼从远到近一一亮起,大量的交流声从四周涌来,只见红装素裹的各个年龄段的女性手里提着形状奇异的花灯,携着身穿白色礼服的消瘦男性,连续入席。我发现张梓萱母亲的手边也放着一个花灯,我拿起端详着,这花灯的大致形状是人的脑袋,羊的身体。据她说这个叫狍鸮,代表着祥瑞。“狍鸮?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我脑海中闪过一些记忆,但被上菜的动静打断。一盘盘热菜陆续上桌,每份份量不大,多为辛辣菜系,配以小瓶美酒。这种习俗让我这个南方人略感不适。
“锣歌焰舞!祭钩吾!”随着锣鼓震天,四堆篝火在广场中央熊熊燃起,钩吾山圆月高悬。金属碰撞声和尖锐的女唱声交织,一群戴黄金人脸面具的舞女迈着古老舞步向广场中心前进,她们腋下夹着黄金片,形似眼睛。观众席上叫好声四起,男性开始用餐,女性则只喝彩不动筷。
“四司进,迎鸮神。三茶五酒,红烛人肴。”随后,舞女们退场,灯笼熄灭,只留下篝火照亮全场。四个方位的通道外灯笼亮起,四位穿红色古装的高挑女性祭司缓缓步入,她们头上的灯笼随步伐明灭,等到她们凑近了些,我看见四位祭司均露出小腹,手持品茗杯。其中一位穿古代婚服,盖着红盖头,她手持两杯香酒,其他三位则一茶一酒。
伴随着一阵沉重的机关挪动声,石盘下降,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紧接着,八个摇摇晃晃的火光和里面的东西慢慢地升起来,看到这一幕,周围的女性们通通站了起来,表情庄重,旁边的男性眼里满是癫狂,他们进食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当洞里的东西彻底升上广场的时候,我已经吓得瞠目结舌了。只见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道童,此时全身赤裸地被架在一个红木制成的类似十字架的东西上,他的手臂被红色的木锥刺穿,眼睛、耳朵、嘴巴分别被插上了两对红烛,干枯的血迹上又缓缓地滴上红色的蜡油,最令人感到恐惧的,是他的肚子,透过肚皮,上面印出一个古代钱币的形状,并且那钱币还在扭转着,把那小道童疼得颤抖不止。
然而仪式还没完,先是三位持茶女祭司依次来到小道童面前把茶倒入他的嘴里,然后是红盖头倒酒进去,三位女祭司再依次把酒倒入小道童嘴里,最后红盖头女祭司掀起红盖头一角,把酒喝下。这套仪式结束,台上的女性开始吟诵着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台上的四位女祭司则按四个方位站好,嘴里也开始念念有词。古怪的语言直钻我的大脑,把我正在思考的逻辑搅得支离破碎,一些和张梓萱生活过的画面开始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强烈的耳鸣声最终达到了临界点。
“饕偶?”这条反反复复在我的大脑里重复的信息让我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往台上看去,只见女祭司们把手臂张开,手握紧彼此,她们的肚脐眼开始出现一些红色的细小纹路,这些纹路越来越大,准确地说,这根本就不是纹路,而是腹部的畸形大嘴的边缘!这四张大嘴打开着,从里面伸出了数不胜数的深红色触手,猛地把小道童的身体给包裹住。一些断裂的红烛和白色的骨片,从蠕动着的触手缝隙里掉下来,等那些触手都收回去时,小道童的身体已经尸骨无存了。
“新娘子吃到钱啦!”两个女祭司搀扶着有些微微颤抖的红盖头祭司高兴地往我的方向大喊,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我,那些充满了喜悦的表情,在摇曳的火光的照耀下,是如此的……和蔼可亲?“小郎君,起轿!”四个强壮的女人一把将我抛起,转眼间就给我换了一身镶着金边的白色中式礼服,并且把我八抬大轿地放在四位祭司面前,红盖头祭司颤抖着从旁边两位祭司的搀扶中走过来,温柔地抚摸着我苍白的脸颊,我伸手,轻轻地掀起她的红盖头,不出所料的,是张梓萱的脸。此时的她凤冠霞帔,贝齿紧咬红唇,带着金色眼纹的深红眼眸里满是渴望和泪水,而她的口水也从嘴角滑落,和泪水一起打在我的手上。
“相公,我等你等得好苦啊……”我跪在地上,张梓萱轻轻地把我的头按在她那光滑的小腹上,“我也是……”我痴痴地说着,张梓萱的腹口就慢慢地打开了,从那星星形状的血盆大口里,慢慢地钻出来数不胜数的带着黏液的深红色触手,那些触手上并不是光滑的,而是像章鱼一样,上面长着密密麻麻的类似吸盘的玩意,里面生长着和香囊里放置的肉芽一样东西,它们带着幽香,把我慢慢地包裹成一个触手球,然后塞进张梓萱的肚子里。在那狭隘的空间里,那些触手正在疯狂的灌入我的体内,我的七窍、肚脐等一切有迹可循的地方,我像一团针线球被扯成无数的细线,然后又绷断,痛彻心扉的剧痛让我几次晕厥过去,但是我却没有害怕,我沉浸在那绞肉般的酷刑中,就像我曾经迷离在那一片温暖的、五彩斑斓的珊瑚绒里。一些血水从张梓萱那鼓鼓囊囊的腹口缝隙流出来,女祭司们兴奋地大喊:“开宴!”席位上的男性们停止进食,女性们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搂过旁边的伴侣,开始狂热地亲吻着,他们的肉体扭动着相拥,就像红色的火焰在包裹着白色的蜡烛,随着男性们一声又一声癫狂的大笑,他们被自己的伴侣搂住怀里,身上的血肉如同多汁的水果被狠狠地撕咬下来吞进肚子,鲜红的血花把他们白色的礼服变得是那么的隆重,也让他们是那么的可口,泪水从他们空洞的眼里滑落,不知是喜,还是忧?
“扑通”一声,一身血衣也完好无损的我从张梓萱的腹口滑落,她把我拉起来,用舌头把我脸颊上的血舔得干干净净,然后搂着我的腰,让我靠在她的肩膀上。“小郎君,笑一笑。”一个祭司拿着相机,对准了互相依偎在一起的张梓萱和我,以及后面的饕餮盛宴、钩吾山、红月“咔嚓”一声按下快门。
《山海经·北山经》记载: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鴞,是食人。后有云游高人曰:狍鸮女者,受鸮神之赐,获女子之躯,潜入尘世。啖人无数,其能诡异多端,能摄人心智,五脏六腑皆为触手之形。闻有狍鸮女,依鸮神之谶,选一男子,扭曲其精神,使之奴化,复以仪轨变之为非人之饕偶。化为饕偶之男,血肉可再生,然必为狍鸮女之食饵与奴隶,终身悲惨,无有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