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闷响震得我的义体耳膜嗡嗡作响，如同吞下一颗劣质的震爆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焦糊味，那是基因物质被强行剥离时产生的副产品。透过霓虹灯牌投下的扭曲光晕，我看到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山海阁成员，正熟练地用高强度束缚带捆住一个还在疯狂挣扎的牛形怪物。那怪物有三只脚，浑身长满了粗糙的棕色毛发，像极了古书《山海经》里记载的獂。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仔细一听，却是夹杂着电子杂音的佛号：“比特…二进制…皆空…众生皆苦，不如求大解脱，大自在，啊哈哈哈

……”他的眼神空洞而癫狂，仿佛灵魂被塞进了过量的演算数据，彻底宕机。

 

“又一个彻底兽化的。”我的队友白泽推了推鼻梁上的智能眼镜，镜片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看来今天的‘觉醒者关爱计划’又超额完成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白色的长发在夹杂着金属粉尘的风中微微飘动。照我说，他与其说是救世主，倒不如说更像个在实验室里宅了一百年的书呆子。

“少说风凉话，老白。”代号为饕餮的队友，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则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吧？而且都是些普通人，觉醒的基因也稀奇古怪的。”

饕餮往我手中塞了个鸡腿，好奇的问：“队长，适应的如何，可别被这操蛋的世界吓破了胆啊。”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马马虎虎。”我活动了一下蹄子，过于奇特的触感依然让我有些不适应。“就是这数据波动引起的现实抽搐，有点烦人。”

我现在的虚拟形象，是一头威风凛凛的獬豸，身躯似牛，浑身覆盖着黑色毛发，额头上那根螺旋状的利角闪烁着冷光。

獬豸的能力是辨别是非善恶，在虚拟世界里，这种能力会以数据波动的形式呈现，但有时候，强烈的负面数据流会直接影响到我的现实身体，就像现在，我的左眼皮就一直在不受控制地跳动。

 

一个月前，我的体内觉醒了獬豸的基因片段，听说獬豸是来自《山海经》当中的一种非常强的异兽，不过谁又知道呢，现在的人每天活在定量配给的物资中，谁还有空关心自己的来历呢？说是光荣觉醒，实际上更像是一场高科技时代的豪赌，赌的是你能否驾驭体内那股古老而狂暴的力量。

而我们是山海阁的“基因崩溃处理a”小组，专门处理这种觉醒失控事件。

“万物皆空，万物可食……”，随着獂的声音距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三个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们会把他关进位于下城区的“归墟”监狱，等待进一步的治疗。不过，用白泽的话说，就是等死。我们这些新来的觉醒者，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新世界的残酷一角。

陡然，我们的虚拟视野里同时弹出了一个鲜艳的霓虹广告，一个穿着暴露的九尾狐女郎搔首弄姿，推销着最新的基因稳定剂：“还在为兽化指数过高而烦恼吗？还在为无法控制的原始欲望而痛苦吗？九尾灵露，你值得拥有！现在购买，更有机会获得限量版混沌基因片段！”

白泽嗤笑一声：“混沌基因片段？他们是真敢吹。”

紧接着，又是一个强制弹窗，占据了我们视野的大半江山：“尊敬的基因觉醒者，本月基因税缴纳期限将至，请尽快完成缴费。逾期未缴者，将面临基因崩溃以及相关物资采购限制。”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滚动播放着各种赛博修真科技产品的广告，什么“掌心雷迷你手炮”、“剑木电梯直达”、“聚变金丹能量核心”，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该死的九尾狐芯片！”我低声咒骂。这颗植入我们大脑皮层的芯片，不仅监控着我们的兽化指数，还是赛博寡头们榨取我们剩余价值的工具。每个月，我们都要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上城区居民缴纳高昂的基因税，才能维持基因的稳定。如果缴不起，等待我们的，要么是缓慢而痛苦的基因崩溃，要么就是被山海阁回收，成为“归墟”监狱的新住户。

我们正准备离开虚拟训练场，突然，通讯器里传来了毕方焦急的声音：“獬豸，白泽，饕餮！下城区第七区，发现万兽联盟的活动踪迹！他们挟持了一批觉醒者！”随之而来的 便是一声声爆破声，夹杂着一声声非人的嘶吼。

“走！”我立刻说道。虽然我们加入山海阁的时间不长，但对于万兽联盟的行径，我们都深恶痛绝。

万兽联盟是一个极端的恐怖组织，他们信奉弱肉强食的法则，主张彻底摒弃科技，让世界回归那个野蛮的远古时代。他们利用各种非法手段，包括基因病毒和精神控制，强行促使普通人兽化，制造混乱。

 

我们迅速切换到现实模式，离开了山海阁位于中城区的训练基地。基地外，霓虹灯光污染严重，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粉尘味，高耸入云的钢铁建筑如同巨大的墓碑，压得人喘不过气。下城区，则是更加混乱和破败，那里是基因觉醒者的聚集地，也是各种犯罪和阴谋滋生的温床。

前往第七区的路上，我们看到了各种基因觉醒者在这个城市里的生存状态。一个长着白色耳朵，佝偻着背的狌狌，正费力地推着一辆装满废品的车，他通晓过去，却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麻木。路边，一个有着老虎斑纹和红色尾巴的鹿蜀，正被人用铁链拴着，像牲口一样拉进一家低俗的“山海马戏团”。周围的人们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歧视。

“这群混蛋！”饕餮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身躯中似乎有种毁灭的能量在酝酿，腋下悄悄睁开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白泽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这就是基因觉醒的代价。有人获得了力量，有人沦为了玩物。”

我们赶到第七区的时候，这里已经一片狼藉。几栋破旧的楼房被炸成了废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几个山海阁的成员正在清理现场，他们的表情凝重。

“他们把人带走了。”一个队员告诉我们，“带头的好像是九尾狐和蛊雕。”

“九尾狐！”我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那个妖媚而狡猾的女人，是万兽联盟的骨干成员，也是我们组织要面对的最强大的敌人之一。

我们沿着万兽联盟留下的痕迹追踪，很快就发现他们躲藏在一个废弃的屠宰场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恶臭，即使佩戴了过滤装置，也能感受到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小心点。”白泽提醒道，“这里恐怕有不少他们的保安人员。”

我们潜入屠宰场，很快就遭遇了抵抗。一些兽化程度不高的觉醒者，被万兽联盟当成了炮灰，他们嘶吼着向我们扑来，他们的基因觉醒程度不高，大多只是长出了利爪或者变得更加强壮。

饕餮怒吼一声，率先冲了上去，他的身体瞬间膨胀了一圈，如同一个移动的肉山，那些杂兵根本无法抵挡他的冲击。我紧随其后，额头的独角闪烁着电光，每一次撞击都能将敌人击飞。白泽则在后方提供支援，他的能力是预知和解析，他能准确地判断出敌人的弱点和行动轨迹。

战斗虽然激烈，但并非我们的主要目的。我们一边战斗，一边寻找被挟持的觉醒者。在一个巨大的冷藏库里，我们找到了他们。觉醒了三足鳖基因和觉醒了环狗基因的觉醒者蜷缩在角落里，他们甚至因恐惧显露出了部分的兽化特征，狗头人身的环狗还向我们不住地哀嚎着。除了他们，还有几个其他的觉醒者，有的是长着翅膀的比翼鸟，有的是兽首蛇身的琴虫，甚至还有一只浑身赤红，有着五条尾巴的狰。

“别怕，我们是山海阁的。”我走上前去，试图安抚他们。

就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冷藏库里回荡：“山海阁的走狗？你们也来送死了吗？”

一个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正是九尾狐。她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皮衣，身后九条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摇曳，脸上带着魅惑的笑容，眼神却冰冷无比。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鹰头人身的怪物，正是蛊雕。

“把人放了！”我怒喝道。

九尾狐妩媚一笑：“放了他们？他们可是我们回归山海界的珍贵祭品。”

“祭品？”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没错。”蛊雕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我们将会用他们的血肉，来唤醒沉睡的远古力量！”

战斗再次爆发。九尾狐的魅惑能力非常强大，她能轻易地操控人心，制造幻觉。蛊雕则拥有强大的攻击力，他的利爪和尖喙足以撕裂钢铁。

我们陷入了苦战。饕餮虽然力量强大，但速度稍慢，容易被九尾狐的幻术迷惑。白泽的预知能力虽然能帮助我们躲避攻击，但他本身并不擅长近身战斗。我凭借着獬豸的辨别是非能力，勉强能抵抗九尾狐的魅惑，但面对蛊雕的猛攻，也感到力不从心。

就在我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我们面前。那是一只玄龟，它的背甲如同小山一般，挡住了蛊雕的攻击。

“快走！这里交给我！”玄龟一声怒吼，“老玄！”白泽惊呼一声。

“别婆婆妈妈的！”玄龟咆哮道，“你们的任务是救人！

我们咬了咬牙，知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们带着被挟持的觉醒者，冲出了屠宰场。

外面的战斗更加激烈。更多的万兽联盟成员加入了战斗，他们之中甚至还有一些经过赛博改造的狂热分子，他们的身上安装着各种简陋但致命的武器。天空中，一只巨大的比翼鸟正在和一只六首蛟缠斗，它们的每一次碰撞都会爆发出耀眼的火花。

我们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向着预定的撤离点移动。路上，我们遇到了毕方和驺吾，他们正在合力对抗几个万兽联盟的强者。毕方的火焰炙热而耀眼，驺吾的咆哮响彻虚空。

“獬豸！你们没事吧？”毕方关切地问道。

“我们没事，但是老玄……”我的声音有些低沉。

驺吾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必须突破重围！”

我们五个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很快就突破了万兽联盟的防线，成功撤离了第七区。

 

回到山海阁的基地，我们立刻将救出的觉醒者安顿好。白泽正在分析从屠宰场带回来的数据，希望能找到万兽联盟的下一步行动计划。

“他们似乎在秘密进行某种仪式。”白泽皱着眉头说道，“需要大量的觉醒者作为祭品。”

“祭品？到底是什么仪式？”我略带些惊慌的问。

“不清楚，但是感觉非常不妙。”白泽摇了摇头，“我需要更多的数据。”

就在这时，基地的警报突然响了起来。“警告！警告！上城区发布紧急通告！所有下城区居民，立刻前往指定地点观看直播！”

我们打开虚拟屏幕，一个巨大的画面出现在我们面前。画面中，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城市，灯火辉煌，与下城区的破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是上城区，赛博寡头们居住的天堂。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衣冠楚楚的主持人，他面带微笑，语气却充满了冷漠：“各位尊贵的上城区居民，欢迎收看本年度的‘下城区生存挑战赛’！”

“生存挑战赛？”饕餮怒吼道，“这群混蛋又在搞什么鬼！”

“根据情报显示，万兽联盟正在进行一项极其危险的仪式，他们的目标是彻底打破基因的平衡，让整个世界重回蛮荒时代。”主持人继续说道，“为了阻止他们的阴谋，我们山海阁的勇士们，正在下城区与他们展开殊死搏斗。”

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分割的画面，正是我们和万兽联盟战斗的场景。画面经过了精心的剪辑，我们被塑造成了英勇的救世主，而万兽联盟则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暴徒。

“现在，我们上城区的所有居民，都可以参与到这场史无前例的赌局中来。”主持人兴奋地说道，“赌一赌，我们山海阁的勇士们，能否成功阻止万兽联盟的阴谋！赌注丰厚，欢迎大家踊跃参与！”

屏幕下方，弹出了各种各样的投注选项，赔率高得惊人。上城区的居民们，就像在观看一场精彩的娱乐节目一样，饶有兴致地讨论着下城区的生死存亡。

我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悲哀。我们拼死拼活地战斗，在他们眼里，却只是一场无聊的赌局。

“更糟糕的是，我查到了一些关于那个‘祭品’的信息。”白泽的声音有些颤抖，“万兽联盟的目的，似乎不仅仅是打破基因平衡。”

“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白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他们……他们想要将觉醒者的血肉，烹饪成特殊的食物，让上城区的人们食用。”

“什么！？”饕餮惊呼一声，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根据山海经的记载，食用不同异兽的血肉，可以获得不同的能力。”白泽解释道，“他们想要让上城区的人们，也拥有觉醒者的力量。”

“这简直是疯了！”我怒吼道，“他们要把我们当成……当成食材！？”

白泽点了点头，脸色苍白：“而且，我查到了一些零星的记录，关于上城区一些高级餐厅，长期秘密采购……特殊的肉类。”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那些所谓的“特殊肉类”，难道就是……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切换到了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材和烹饪器具。几个穿着厨师制服的人，正熟练地处理着一些已经被剥皮抽筋的肉块。

“各位观众，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主持人的声音充满了兴奋，“经过我们精心挑选和烹饪，这些来自下城区的‘珍贵食材’，即将呈现在各位的餐桌上！”

画面上，出现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什么“狌狌脑花羹”、“鹿蜀血燕窝”、“比翼鸟鸳鸯烩”、“玄龟裙边冻”，甚至还有一道“狰狞一笑”——用狰的脸做成的刺身拼盘。

上城区的居民们对着屏幕上的美食啧啧称赞，一些人甚至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起来。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评论着口感和味道，仿佛吃的是人间美味。

突然，一个正在品尝“狌狌脑花羹”的贵妇，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她的身体开始发生异变，额头上长出了一对白色的耳朵，指甲变得尖锐而弯曲。

紧接着，更多的上城区居民也开始出现了兽化的迹象。他们有的长出了翅膀，有的长出了鳞片，有的则变得力大无穷。

“这……这是怎么回事？”主持人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在万兽联盟的文献中还记载着，食用异兽血肉，有可能会引发不可逆的兽化。”白泽喃喃自语道，“而且，那些被烹饪的觉醒者，很多都已经达到了兽化百分之百的临界点……”

我的心中一片冰凉。原来，万兽联盟的真正目的，不仅仅是让世界回归蛮荒，他们还想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让上城区的人们也体会到兽化的痛苦和疯狂。

而我们，成为了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我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了异变。我的皮肤变得粗糙而坚硬，额头上的独角开始不受控制地生长，我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獬豸！你……”白泽惊恐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的兽化指数，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

我的意识逐渐被体内那股古老而狂暴的力量所吞噬，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戮！

我猛地挣脱了束缚带，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我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种原始而野性的咆哮。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但我能感觉到，自己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上城区飞去。我的脑海中回荡着白泽最后的声音：“小心……回来……”

 

我冲破了上城区的屏障，看到了那座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城市。无数的人们正在惊恐地奔跑，他们的身体正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异变。

我降落在一座高耸的建筑顶端，我的身体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头巨大的獬豸，浑身覆盖着黑色的毛发，额头上的独角如同锋利的利剑。

我的眼前，是一片混乱和疯狂。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们，此刻正在互相厮杀，他们的嘶吼声和野兽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让我充满畅快

我的身体里充满了无尽的力量，但我却感到无比的悲哀和绝望。我们阻止了万兽联盟的仪式，却没想到，最终的结局，却是这样的惨烈。那就，都去死吧。

我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杀，击碎了一头头披着人皮的野兽……最后，残留在我的意识中的是一声不甘的嘶吼……

 

几千年后，新一代的人类，或者说，新一代的“智慧生物”，穿着粗糙的兽皮，从残垣断壁中走了出来。他们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曾经的钢铁丛林已经变成了茂密的原始森林，各种各样的异兽在其中奔跑、嘶吼。

他们小心翼翼地探索着这个世界，在夕阳的余晖下，他们用兽骨和树枝，艰难地刻画着一些古老的符号，记录着他们所见所感。

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

“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

有兽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