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玕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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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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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奴隶克利黛拉从路上捡了根树枝。
  第二天她成了国王。
  克利黛拉站在金碧辉煌的王位上,大祭司和臣民们向她叩首以示臣服。
  “我们的守护神,伟大的圣主,尽管您此前是低贱的奴隶,但是这并不影响您的华彩照耀大地。
  请您握住手中金枝,向我们发号施令,我们的战士将用血与肉为您远征,您的旨意就是圣主的不朽箴言。”
  大祭司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厅堂中,面前的场景让克利黛拉惊呆了下巴,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树枝,又摸了摸身上用金丝线缝制的独属王的长裙,确认这不是梦。
  “我可以要求任何事?”她问。
  大祭司虔诚道,“您不是要求,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您的。”
  克利黛拉想了想,就像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度似的,片刻她开口道:“那么我要足以能堆满整个房间的金银珠宝,你们能办到吗?。”
  大祭司:“当然可以,圣主大人,明天您睁开眼,金银财宝便已安稳到此地等着您了。”
  克利黛拉还是半信半疑,从小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她本能感觉到这是场巨大的骗局,是为了取悦上层的可笑伎俩。
  她的爸爸就是在被封为第一勇士后被扔到斗兽场里去的,死时眼睛被老虎的利爪戳瞎,肠子露在外面。
  可大祭司的眼中满含恭敬,他的每句话都不像是假的,克利黛拉站在属于王的台上俯瞰跪在地上的男人们,她又感觉到浅浅的眩晕。
  “我要和国王谈话。”她听见自己说。
  “您便是王。”大祭司俯首。
  “敬我们伟大的圣主。”臣民们也道。
  克利黛拉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叶片已然枯萎的树枝,这个大祭司称之为“金枝”的东西正是昨天她从地上捡的。
  大祭司却告诉她能得到金枝是神降下的旨意。
  他说:“先王所造就的辉煌已然过去,从今天起,您就是这个国家的新王。”
  可克利黛拉不信一切都是这根树枝的功劳,这简直太荒谬了,她宁可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
  于是她用树枝指向大祭司,随口道:“我以圣主的名义要你现在就去死,你还能做到吗?”
  “为圣主死乃是臣的最高使命。”大祭司站起身,就像已知自己命定的结局,他从怀中掏出锋利的小匕首,铁器锋利的寒光让他苍老的脸上多了几道沟壑。
  “圣主的荣耀永存!”手起刀落,割裂喉管的血喷溅到四处,顺着这句话倒下的还有大祭司的瘫软的尸体。
  几个侍仆上来,很快清理了周围的秽物。
  “圣主的荣耀永存。”臣民们不为所动,机械地重复大祭司刚才的话。

(二)
  克利黛拉见过无数死人的场景,多到那些死人能堆成个大山包。
  她搬过死尸,也捡过路边的弃婴再高价买给贵族,为了生存下去她什么都愿意干。
  可她从来没有杀过人。
  现在克利黛拉人正站在刑场上,手里拿着砍刀。
  跪在她对面的是位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头发蓬乱,眼眶凹陷,看起来就像病入膏肓的赌徒。可他此时神情镇定,反而面带怜悯地看着克利黛拉。
  “小姐,”他开口用的是小姐这个词,而不是圣主,这让克利黛拉感到不快,“您真是位有善心的姑娘。”
  这位便是前国王——斯拉得。
  一位马上就要死的,曾经的权力拥有者。而取代他的是克利黛拉,金枝的主人,顺承圣主箴言的真正的天命者。
  想到这克利黛拉笑了,一种莫名的情感在她心底滋生,像喝了杯甘醇的美酒。
  “笑吧,趁现在还能笑出来,让我再用最后的时间虔诚地为您祈福。”
  “要死的明明是你,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怜的目光注视我?”克利黛拉已十分不悦。
  斯拉得:“感谢您捡起那根树枝,我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从此您便是它的主人。”
  克利黛拉:“按照惯例,我会杀了你,你这么想死吗?”
  斯拉得笑:“我能理解您的想法,因为我也曾问过与您相似的话。”
  克利黛拉:“你该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悲哀。”
  斯拉得:“怪物的死并不值得悲伤,在您捡起金枝的那一刹我才变成人。小姐,是您拯救了我。”
  克利黛拉不懂斯拉得的意思,她隐隐觉得斯拉得说的话跟金枝有关。
  “斯拉得,告诉我金枝的秘密。”
  男人在他身前跪下,虔诚地吻了吻克利黛拉脚边的地面,“很抱歉,小姐,对此我一无所知。”
  “你撒谎。”克利黛拉笃定道。
  斯拉得无奈地露出几分笑,“我是个将死的囚徒,没道理再对您有任何隐瞒,而且我想很快您就会知道的。”
  “看来我们的交易破裂了。”
  “小姐,请动手吧,挥起您手中的剑,砍下我的头颅,我只求灵魂得到解放。”
  “如你所愿。”
  欢呼声充斥克利黛拉耳畔,她平静地擦掉身上的血,居高临下俯视着底下匍匐的臣民们。
  这些人的面孔如此陌生,又如此虔敬,这让克利黛拉不禁想: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她又想,就算发生什么她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三)
  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错,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是丝竹和歌舞,堆了满屋的金银珠宝,奢靡的生活和言听计从的仆从。
  身旁俊美的乐师替克利黛拉斟满了酒,连夜弹奏的手抖了下,洒出的酒水弄脏了她华美的衣袍。
  奏放的歌舞戛然而止,空气死一样的寂静,无数双眼睛直愣愣地投向主桌上的两人。
  “请圣主降罪。”乐师跪地的身体颤抖着,他的头埋得很低,克利黛拉只能看到他柔软如月顺滑似水的长发。
  她倒是很喜欢这个乐师,从他手中奏出的曲子像是小风拂过沙丘表面,带起薄沙吹向不远处的地平线。
  就这么砍掉他的手还挺可惜的。
  “起来吧。”她将手一抬,表示自己并不追究。
  反而是乐师极为震惊地抬头,他张了张口,对着克利黛拉磕了个响头,坚定道:“这双手已玷污您洁净的衣袍,还请圣主降罪!”
  克利黛拉觉得他这是给脸不要脸,便抬手扇了他一个巴掌让他滚下去。
  坐下的密密麻麻的眼睛从头至尾都没离开主桌。
  “圣主的荣耀永存。”
  克利黛拉感觉诡异,可又不知这诡异从何而来。最后只在心里添了几分烦躁,所以她遣退众人,叫来先知替自己解闷。
  先知常年以头纱覆面,只有手露出来,看外形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可声音却沙哑苍老。还没等克利黛拉开口,先知就提前问:“圣主叫我来是要问些什么?乐师?”
  “想找个人闲聊而已。”这两个月以来,克利黛拉已经没再跟任何一个人聊天了。
  她现在尤其不想提起乐师的事。
  ”您看起来很不安。“先知开口道。
  “很明显吗?”
  “非常。”
  “我想我需要更好的缓解下压力了,随便给我讲个故事吧。”
  先知:”乐意为您效劳,可我没有编一个故事的创造力,我只会说一些眼睛看见的事实。“
  克利黛拉:”不管什么都好。“
  先知蹲坐克利黛拉身旁唱道:
  朝为奴仆暮入宫,金银珠宝满堂屋,院中有棵琅玕树,树下坐着三头翁。

(四)
  在您成为新主前,斯拉得是我们的第二十五位圣主,他是位名副其实的勇士。
  斯拉得杀了在琅玕树旁巡视的三头怪,从上面摘下它的树枝来,得金枝者将成为我们的王。
  “三头怪?你想用编造的故事糊弄我吗?“
  先知说:”这绝非杜撰,我敢用自己的性命向您担保,大家都见过那怪物。“
  克利黛拉让先知继续。
  三头怪日夜守着琅玕树,因为有三个头,所以哪一边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它敏锐的双眼,它会把靠近琅玕树的人通通砍死在树下,变成它的肥料,每年五月会结满树的珠玉。
  您此前一定听过从宫殿中发出的清脆的铃铛响,那便是它的声音了。
  城中有无数人觊觎琅玕树,因为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折下一根树枝来就可以称王,不少亡命之徒当然会选择拼死一搏。
  可斯拉得亲手杀死了守护这棵树的三头怪,为了他的权力不被夺走,斯拉得便成了新的守卫。
  我曾见他日夜徘徊在树影前,无法相信任何人,所有事都不再能引起他的兴趣。
  有一天他找到我,对我道:“你会遵从我的一切旨意。”
  这是必然的事,我怎么敢违逆伟大的圣主呢。
  “那就帮我添两个头。”这位先主命令我道。
  “愿意为您效劳。”我答道,您可能不知道,但我要告诉您的是任何有连结的事物在我这里都可以重新组合。
  于是斯拉得,也就是先王如愿得到了三个头,我说过他是个勇士,就这样没人敢靠近那棵树,所以他一直是我们的圣主,直到您的出现。
  “简直是胡扯!”克利黛拉按了按太阳穴,“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拼接人头吗?”
  先知笑了笑:“如果圣主您命令臣下……”
  “你讲故事的能力该更好一点才对,如你所见,现在我的心情更糟了。”
  “您该清楚,您同样亲手杀死了那只三头怪。“
  “让我独自呆一会。“克利黛拉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愿意再继续下去。
  先知向克利黛拉鞠了一躬,“我的魔法石告诉我,三日后您将会迎来一场灾祸。”

(五)
  第三天如期降临,之前先知的话让克利黛拉几天都没睡好,好在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今天她必须更为小心。
  直到夜幕降临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事实证明这果然是滑稽的小丑表演,克利黛拉下令处死那个胡言乱语的先知。
  “伟大的圣主,先知已经于三天前被您处死了。“行刑官如是道。
  已经处死了?可她不记得自己这么做过。
  “先知的头还挂在城墙上示众,您想看臣下这就去取来。”
  见他要离开,克利黛拉阻止了他。
  “或许我只是太累了。”她喃喃道。
  什么三头人,什么琅玕树,这些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金枝,只有金枝是真实的!
  她这么想着,脚步却不可控制地向宫殿后面的院子走去,一直以来那里都是禁地,除了王之外任何人不能进去。
  幢幢月影下,树叶沙沙吹动,似蹑手蹑脚的跟踪狂在身后酝酿一场刺杀。想到这,克利黛拉不禁打了个寒战。
  推开门,接下来的场景更是让克利黛拉汗毛倒竖。
  但见院子中央,一棵极为繁茂的树蓬勃生长着,在它下面,月光照亮的地面上,两颗人头正伏在某物上啃食着什么。
  风中传来野兽的撕咬声。
  克利黛拉惊叫出声,她拔腿就要跑,身后的头却高声唱道,“无耻的小偷,妄想偷走金枝,圣主会降下惩罚,你的头被挂在城楼上,烈阳炙烤你的脸,秃鹫啄食你的眼。”
  谁要偷走金枝?
  克利黛拉被歌声的内容吸引着折回头,这时她终于看清这两个人头的正脸,分别是大祭司和先知,其中一个嘴里叼着一只咬下来的耳朵。
  属于偷窃者的耳朵。
  这该死的背叛者!
  两个头识趣地让开一条道,克利黛拉起捂住耳朵呻吟的人,阴鸷地开口:“在这做什么?”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乐师。
  克利黛拉笑出声来。她蹲下来掐住他满是血污的脖子,道:“卑贱的奴隶。”
  乐师讪笑,他往日俊秀干净的脸上显出狰狞的表情,“是,我们都是卑贱的奴隶,金枝赋予了你无上的权力,失去它你跟我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个该死的奴隶罢了!”
  “大不敬!”
  “大不敬!”
  两个人头齐声道。
  “看啊,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怪物,到最后你也会变成怪物,化为丰富的养料被这棵树吞噬。”说到这乐师剧烈地咳起来,稍微缓了会才继续道:“正如您所见,我活不久了,您救过我一命,把金枝交给我,它不该存在于此。”
  “你是说,要战士向背叛者交出他的武器?”克利黛拉冷笑,她俯视着乐师,他的脸让她感到恶心。
  “快把金枝交出来!你玷污了本该纯净的圣主,你根本就不配做王!”
  月光被云挡住,克利黛拉举起斧头,一下,又一下,骨头与肉在这样的夏夜里碰撞,像在为谁念着悼词。
  夜已浓,子民们无声进入睡梦,他们的王在夜里杀人。

(六)
  克利黛拉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杀了乐师。
  从他手中传出的乐声如此美妙,像夜莺的啼鸣,又像山间淙淙流淌的泉水……
  真是场荒诞无比的梦。
  克利黛拉开始不相信任何人,与此同时,在她潜藏暴虐霉菌一样的滋生。
  臣民们恭敬向她叩首,他们衣衫褴褛,身上或多或少带着鞭痕,伏地祈求权力无边的圣主降福。
  盲目,呆板,顺从,克利黛拉要的是这样的人,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奴隶。可她又害怕他们愚昧的眼睛,看向她时如此枯槁,像一处久无人至的荒原。
  等人群退了,克利黛拉独自坐在站在门前,她本想吹吹风缓解下压抑的心情,却看到一封穿在箭矢上的挑战书。
  信上的内容如下:
  【采来金枝的叶做王冠,抽干卑贱的血为我加冕,在琅玕树上筑你死亡的巢穴】
  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留在这的,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件事!
  是谁!
  谁在觊觎金枝!
  克利黛拉从小在尸堆中长大,她奉行的唯一准则是造反者该永远闭上嘴,乐师就是最好的例子。
  莫名的,她的手很痒,头也很痒,急切地想找个粗糙的物体搔痒。
  她下令随机杀掉五个人,行刑人拉下断头闸的前几分钟,克利黛拉听到有人的哭声,哭声的来源很快移到她脚下。
  她垂下眼睛,静默地坐在高位上。
  “伟大的圣主啊,请您睁开眼睛看看,这其中还有个无辜孩子啊。”衣不蔽体的女人身上散发着臭气,克利黛拉知道这味道来自哪里。
  粪窖。
  她在为刑场上的孩子求情,那孩子正是被随机选中的牲口之一。
  克利黛拉道:“他很幸运,是被神选中的孩子,受到神的感召正在前往侍奉天神的路上,怎么是伤害?”
  “可他才六岁……”女人用她那肮脏的手抹掉泪,向她磕了个响头,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坚定道:“请让我代替他吧。”
  这些天里克利黛拉见过太多匍匐在地的人,尊贵的,卑微的。太多人流泪,不值钱的眼泪让他们的身形愈加渺小,尊贵者廉价,卑微者低贱。
  克利黛拉只面容肃穆地执着金枝,冷淡道:“打断祭祀就不好了。”
  惊恐吧,这才是你们原本的底色;服从吧,圣主的荣耀将穿透你们的死亡。
  女人被侍仆拖下去,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祷告,眼睛被凌乱且打结的头发挡住,看不清她是什么神态,可那刺骨的寒意却像穿透一切的利刃般传过来。
  在这样的无声中,人被疯狂的寂静淹没。她能做的只有握住手里的金枝,她并不对此感到悲哀,相反,她愿意为此付出所有。
  即使是变成怪物。
  让那些不识好歹的挑战者来吧,你们终于会看到永恒的荣耀属于圣主。

(七)
  男孩和女孩坐在棠栗树下往面前的河水里丢石子玩。
  “真无聊,今天没有杀头看。”男孩瘪了瘪嘴。
  扑通。石子沉入水中。
  “杀人很可怕。”
  女孩的声音小小的,男孩没听到她说了什么,自顾自道:“我长大要当行刑官,简直太酷了!”
  妹妹低头玩手中的石子不说话。
  男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下手腕,学着大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对他妹妹说,“只有傻子和女孩才会玩扔石子,真正的男子汉才看不上这种。”
  “可圣主大人也是女生呢。”妹妹嘟囔了一句。
  “告诉你个秘密。”男孩向女孩那边靠了靠,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
  女孩瞪大了眼睛,正要说什么却被男孩捂住嘴巴。
  “千万不要说出来。”
  “为什么?”女孩问。
  “圣主大人会发怒的,我可不想被杀头,”男孩耸了耸肩,机灵地四下看了眼,见到周围有巡查的人故意放大了声音,跪地面向太阳道,“圣主的荣耀永存!”
  女孩不懂是什么意思,也学着哥哥的口吻道:“圣主的荣耀永存。”
  巡查队向两人敬了个礼,无声地走开了。
  “可到底是为什么不能说呢?”
  男孩搔了搔头,用他的脑瓜子费劲地想了半天,最后说:“谁知道为什么,总之闭上嘴,歌颂圣主就对了。”
  “闭上嘴?”
  “就像这样。”男孩夺过妹妹手里的石头扔进水里,两人看着石头闷闷地沉入水中。

(八)
  克利黛拉提着斧头,在琅玕树下徘徊,无论白天黑夜都不见缺席。两颗头一左一右站在她的两肩。
  先知:“我就说吧,到最后您还是会找我的,这是先知才有的本事。”
  克利黛丝叫它闭嘴,她不自觉摸了摸发痒的脖颈。
  和斯拉得不同,她不是挥剑的武士,对离经叛道者来说,自己手上的金枝毫无威慑力,褪去了神权后它不过是根无用的树枝。
  或者说它本来就是一根普通的树枝。
  那些臣民会跟此前看过的无数次杀头一般麻木地看完这场杀戮秀,欢呼着新主的到来。先知说的没错,她现在孤立无援,只有寻找这两个被自己杀死的滑稽的头。
  先知:“您可要比斯得拉那短命鬼要暴戾多了,至少他不会为了自己开心杀人。”
  克利黛拉:“那是祭祀。”
  先知听完大笑,“是的,那是祭祀。”
  克利黛拉:“大祭司,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吗?”
  大祭司:“不,我的圣主,您所做的一切决断皆是神的懿旨,愿天佑吾主。”
  先知:“该死的奉承者。”
  大祭司闭上眼:“我是个坚定的圣主信仰者,我该说你才是恶毒的异教徒。”
  先知:“你晚上睡觉最好不要闭眼,不然我会在夜里偷偷爬到左肩上戳瞎你的眼,毒哑你的嗓子。”
  两个人吵起来了。
  克利黛拉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确保没有丝毫的威胁,通往院中唯路口被封住了,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可还晚上她总能听到窸窣的脚步声,她已经有五个月没有离开过琅玕树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久久地守着,守着,这也是为了活下去。
  有时候她也会想,为什么要杀人呢?她想了很久也给不出解释,她只是很痒,金枝的经脉似乎和她连接起来,是先知干的吗?她说过类似的话。
  克利黛拉不再说话,杀人却更多。她阴沉的眸子里有了红血丝,拿着斧头的手却愈发坚定。
  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另外两颗头缓缓和她的头融合。
  冬去春来,克利黛拉共砍死了五十三个试图偷金枝的叛徒,纵然他们骁勇善战,但在见到长着三个头克利黛拉的那刻无不吓得双腿瘫软,就好像见到圣主的真身降临人间。
  “圣主的荣耀永存!”
  他们终于相信她是神的选民。
  克利黛拉把他们的尸体埋进树下,和一堆白骨埋在一起。她偶尔也会想起自己还是个奴隶时在明月高悬的冬日夜里拉着满车已经冻僵的、残缺的躯体到城外的林子里,沿路都是尸山,乌鸦悲啼,她就这么走在尸体上。
  当时她想的是,这样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直到有天,她无意中从路边捡起一根枯萎的树枝,不知它从何而来,又被谁遗弃在路中央。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东西,有一瞬间克利黛丝觉得这跟树枝与自己命运共通。
  于是克利黛拉走到路中央,迎面驶来的牛车差点撞到她,车夫的咒骂声传入耳中又逐渐远去。
  她忍受着,只小心地从路面捡起这根已然枯萎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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