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季康抬起头仰望南飞的雁阵,直到群雁飞入云霭才又垂眸审视着脚下干裂的田地。
“今岁大旱,地里收成惨淡,我又该如何报答族佬那深厚的恩情呢?”
季康一屁股坐在地上,愁云不展。
他随手捡起一块土坷垃,轻轻一摔便碎成了八瓣。
五年前季康还是住在赵南部落里父母留给他的大房舍里,族佬是个好人,说季康自己住房子太大,冬天太冷,也不好收拾。
为了照顾季康,族佬便让人在偏远的平逢山找了处山崖,挖了孔小小的窑洞,还给了木锄,木犁和种子,将这位年已五旬的孤寡老汉安排过去开垦荒地。
季康每年交给族佬的粮贡也不多,有时八成,有时七成,反正最后都会堪堪留够口粮和种子。
他在这山中与清风为友,明月作伴,虽偶有衣食之忧,但只要按时缴纳粮贡,日子倒也过得自在逍遥。
“咣咣咣……”一阵响亮的锣声打断了季康的思绪。
远远看见收粮的胥吏背着竹蒌走过来,季康忙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迎了上去。
“老康头,瞧瞧族佬给你送啥来了。”胥吏放下铜锣后没有说收粮的事,反而满脸堆笑着从背后的篓中取出一个陶罐。
打开一看,只见清澈的汤水中漂浮着两片菜叶,用筷子轻轻一搅,碎米浮荡间一副鱼骨若隐若现。
“这是……”季康面露疑惑。
胥吏连忙将罐口盖上,似乎生怕季康看出什么端倪:“这是族佬祭祀太一神时的胙汤,族佬心中挂念着你,特意让我给你带一份。
你饮了这汤,太一神定会保佑你福寿安康。”
季康看着那汤,热泪盈眶:“族佬对我太好了,我定要想法子把今年的粮贡交上!”
胥吏拍了拍季康的肩膀,朝远处地林子努了努嘴,转身离去。
山风将胥吏的身影渐吹渐远,吹得季康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顺着风来的方向的蜂魑之森怔怔望去:“胥吏的意思是这里?”
次日天际未明,星辰稀疏,季康披上衣服悄然起身。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熟练地架起篝火,又往陶罐中加了些粟米合着昨天的胙汤一起煮了。
汤沸泡滚,虽然闻起来有些臭,入口有些酸,但一想到这是族佬赐予的胙汤,季康仍旧是喝了个饱。
“该出发了,太一神保佑今天一切顺利!”
季康在额头和双臂系上青色祈带,恭恭敬敬地朝着初升的太阳跪拜一番。
麻利地背起那只磨得发亮的背篓,手执锋利的柴刀,向被部落中人视为禁地的蜂魑之森走去。
蜂魑之森,一个藏匿于平逢山幽深河谷中的神秘所在。
其名便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林中常有马蜂盘旋,其声嗡嗡,如同万千鬼魅低语,故而人迹罕至,即便是最勇敢的猎人也鲜少涉足。
部落里流传着诸多关于此片树林的传说。
有的言及林中生长着能救人性命的珍奇药材,那里的蜂群乃是守护药材的忠实守卫。
有的则绘声绘色地说林子里有妖魔的宝藏,妖魔欣赏它的宝藏时,天公就会降下雷罚击杀它!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总之意思是任何进入那片森林的人都凶多吉少。
季康一直以来都是有些惧怕这些传言的,但今年献不上粮贡,再加上今早喝了太一神的胙汤,他是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在这林子里有所收获。
很快他便站在了蜂魑之森前,望着那阴森的树林,季康大喝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提着刀便走了进去。
这里高大的树木如同古老的神祇。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与藤蔓。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败的气息。
季康紧握柴刀,在这幽暗的森林中开路前行,即恐惧又渴望。
功夫不负有心人,季康进入林中后不久,便在一处隐蔽的岩石缝隙中发现了一大丛“祝余”。
其叶翠绿欲滴,形似韭叶,开着青色的小花。
他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将那一丛尽数挖出:“好兆头!祝余可比粮食还顶饥,这一大丛抵得上好我大半的粮贡了。”
往前又走了十余丈,有股奇怪的臭味漂来,季康细细查找一番后发现珍贵的草药——“杜衡”。
此草叶片细长,根茎粗壮,长得像葵,正是治疗痈肿的良药。
季康喜不自禁地咂咂嘴,伸手摘下:“真是天助我也,这么漂亮的一棵,起码能换双新鞋。”
……
一路采,一路摘,季康是越走越起劲,他觉得自己今日的运气如此之好,定是得到了太一神的庇护与指引。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树林深处。
就在他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之中时,树林深处忽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咔隆~~!”余音在密林间回荡,久久不息。
季康猛地一愣,抬头望向天空,透过林隙只见晴空万里,碧空如洗,别说雷了,云都没有半分。
他疑惑地皱皱眉,挖了挖耳朵眼,虽然觉得是自己太过兴奋而产生的幻觉,但还是有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笼罩在心头。
“这里也没传说的那么可怕嘛。我再采个小半时辰,不公够今年的粮贡,还能过个肥年。”季康暗暗思忖,决定再加快些速度。
正想着,密林深处隐隐传来了一阵急促而纷乱的“嗡嗡”声。
季康心猛地一紧,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那“嗡嗡”声愈发清晰,应该是在正迅速逼近。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蜂群吧?”叨叨完这句话,季康还没来得及咒骂自己的乌鸦嘴就见前方的树叶开始“啪嚓啪嚓”地剧烈抖动起来。
“嗡嗡嗡~~~~~~~”一团黑压压的马蜂如同乌云般猛然朝他冲了过来。
那些马蜂有拳头般大小,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触目惊心。
“完了,完了,这要是被叮到,以后吃啥都不香了!”
季康下意识地捂着脑袋,拔腿就跑!
人腿哪能跑得过蜂群呢?
马蜂们很快就追上了季康,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蜂群仿佛没看见他似的,直接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继续向远处逃离。
“咔隆~~!”远处又传来一声炸雷。
雷声过后,只见那些马蜂如同被切断了神经,纷纷栽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这……这是怎么回事?”季康望着这幕奇异的景象,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扰了什么。
“咔隆~~!”就在这时,树林深处又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仿佛天际的惊雷在耳边炸开。
雷声过后,树林中里安静得超乎寻常。
季康脑海中忽然回荡着族人的那句话:“妖魔欣赏它的宝藏时,天公就会降下雷罚击杀它!”
这句话如同启明星般照亮了他的思绪。
“宝藏,雷罚……难道这雷声是太一神在指引我?
如果我找到宝藏献给族佬,族佬拿这些献给完北部落,他们就不会那么欺负我们赵南部落了。”
此时的季康已经看到了自己为赵南部落带来荣耀与和平。
他越想越兴奋,忘记了害怕,朝雷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走了约半里地,他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一颗直径十余丈的参天巨树倒伏在地,旁边堆落了死去的马蜂,在树枝的掩映下,有颗大如房舍的蜂巢赫然映入眼帘。
蜂巢上面有几道被雷击过的焦黑印记,中央还闪烁着微弱的火星。
“这应该就是落雷的地方。”季康围着蜂巢转了一圈,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这也不像是宝藏的样子啊,难道我走错了?”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道炸雷猛然掠过他的头顶,重重地砸击在蜂巢之上。
“咔隆隆隆~~!”
那一刻,季康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耳朵里也是“嗡嗡”作响,天地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季康才缓缓回过神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不已。
蜂巢已经被雷劈成了两瓣,烟雾缭绕中几簇火光跳跃着,一股烧焦味弥漫在空气中。
“幸亏这雷没劈到我!”季康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就在这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突然从烟雾中传来。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粉白的婴儿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季康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愤怒:“哎呀呀!这马蜂真可恶!竟然把一个小孩叼进窝里了,真是该天打雷劈!”
他的话音刚落,“咔隆隆隆~~!”又是一道惊雷劈下,顿时蜂巢里燃起熊熊大火,气味更加刺鼻。
季康心中一惊:“不好,孩子还在里面呢!”
这一刻,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冲进火海将婴儿抱了出来。
那婴儿穿着红肚兜,白净无垢,皮肤如同陶瓷般润滑,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六角风车。
季康紧紧护着怀里的婴儿,心中虽然后怕,但还是乐得合不拢嘴::“嘿嘿,果然有宝藏嘞,这么可人疼的小娃儿。”
从蜂魑之森回来后,屋子中的臭虫,蚊子,蚂蚁通通不见了,季康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他用背篓里采集的东西到部落里换取了足够的粮食,不仅交够了族佬的粮贡,还花了大价钱从先生那儿给女婴讨了个好听的名字——“卡妮”。
自此,爷孙两个就在平逢山相伴生活。
日子依旧苦哈哈,但卡妮却带给了季康不少欢乐。
只是卡妮这丫头有些与众不同,她只愿意喝蜂蜜。
季康为了满足她的需求,不辞辛劳地穿梭于山林之间没少吃苦头。
但一看到卡妮香甜地喝着蜂蜜,他的心中便充满了满足与幸福。
斗转星移,卡妮渐渐长大。
到了七、八岁的年纪,天真浪漫,明眸皓齿的她已经能够在树林中帮季康捡些被蜂蛰死的兔子、小鹿、獐子等猎物。
这些猎物不仅让季康的伙食好了起来,多余的还有一些拿回部落去卖,两个人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这天,阳光明媚,季康又带着猎物前往部落城寨外的市场,打算将它们卖掉以换取一些生活必需品。
卡妮则像往常一样在部落城寨附近的花田里玩耍,她挥动着六角风车,引得蝴蝶、蜜蜂纷纷飞来为她伴舞,那少女清脆悦耳笑声,如同林间小溪般流淌。
然而就在卡妮玩得尽情时,市场里另一个猎户却指着卡妮对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你们看那老头的女孩,她肯定是妖孽,不然怎么会和这些飞虫玩得这么开心?”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和议论声不绝于耳。
季康听到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快步走到那猎户面前,双眼怒睁,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孙女是妖孽?!”
猎户本来就因为季康的猎物质量上乘,抢了自己的生意而心生不满。
现在见这老头子竟敢主动挑衅,便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更加嚣张地笑道:“哼,你看你的猎物,完整的连一个伤口都没有,都是被蜂蛰死的吧?
你的孙女跟那些蛰虫这么亲近,不是妖孽是什么?”
季康听了怒火中烧,他一把抓住猎户的衣口厉声道:“你再乱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猎户毫不在意,一把将季康甩开,冷笑道:“就凭你?还想对我动手?”
“动手怎的!谁敢欺负我孙女卡妮,我就跟他拼命!”季康虽然年迈,但为了保护孙女的声誉,他毫不犹豫地扑向那猎户。
“噼里啪啦~~!”……
几个回合下来,从未与人动过手的季康很快便被揍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
卡妮见状,急忙哭喊着跑了过来:“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围观的人和猎户见卡妮引着一群蜜蜂过来,心里发怵,赶紧全溜了。
“爷爷,爷爷……”卡妮哭着扶起季康,满脸担忧。
季康咬着牙,哆嗦着腿,吃力地站起来,挺直了腰板:“卡妮别担心,这小子的拳脚差点意思,爷爷没事。哈哈……哎呦!”
看着季康装作没事的样子,卡妮心疼极了。
转过身就要去追那猎户。
却被季康一把拉住:“哎,都是部落里的族人,他讨生活也不易,再说爷爷也没事,闹起来又要给族佬添麻烦,不值当,不值当。”
见爷爷被人欺负却还要替那人说好话,卡妮只得恨恨地默默流泪。
自此以后,季康应卡妮的请求再也没有去部落城寨售卖过猎物。
为了能多补贴些家用,两人倾尽所有积蓄,购置了一头牛和一辆坚固耐用的牛车,在农闲时间地做起了木柴生意。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爷孙俩便开始了他们忙碌而又温馨的一天。
他们将牛车缓缓赶往山脚下,季康辛勤地砍伐木柴;而卡妮则牵着牛绳,带着那头温顺的老牛,在附近的草地上悠闲地放牧。
每当季康背着沉甸甸的一捆柴火从山上下来,卡妮总是第一时间迎上前去,她那灵巧的双手迅速接过木柴,细致地捆扎得既牢固又整齐,随后两人合力将其稳稳地放置于牛车上。
过了正午时分,季康坐在牛车前头,熟练地驱赶着牛车,而卡妮则坐在木柴堆上,手中轻轻挥动着六角风车,口中哼唱着悠扬动听的歌谣,为爷爷驱散疲惫。
日子转眼又过一个月,就在他们的木柴生意逐渐步入正轨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再次打破了这爷孙俩宁静和生活。
那是一个太阳不甚明亮的日子,季康和卡妮驾着满载着木柴的牛车慢悠悠地走在前往部落的大路上。
这时一只不知从哪来的巨大的马蜂猛然间飞了过来!
那马蜂足足有拳头大小,嗡嗡叫着直扑卡妮。
卡妮被这拍着翅膀的恐怖生物吓得惊叫一声,连忙挥舞着手中的风车试图驱赶。
不赶不要紧,这一赶却惹下大祸,只见那马蜂在空中灵巧地一转,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牛的眼睛上。
那牛哪里见过如此巨大的马蜂,还冲自己的眼睛来,顿时就惊了!
扯着粗喉咙发出阵阵惊恐的哞哞声,四蹄生风地狂奔起来,完全失去了控制。
“咔嚓”~!
牛车猛地一颠,卡妮猝不及防被狠狠地抛了下来。
她顾不上疼痛,眼睁睁地看着牛车载着爷爷朝着人潮涌动的部落城寨冲去,心急如焚地大喊:“爷爷,爷爷!你快跳下车!危险!”
这牛车承载着两个人所有的积蓄,再加上是往部落城寨冲去,那里人那么多,季康哪能轻易放弃?
他拼尽全力拉住缰绳,努力让失控的牛车转向小路。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牛被地上横生的枝条绊倒在地,连同牛车一起翻滚到了路边,扬起一片尘土。
卡妮心中焦急万分,她的背后在不自觉间竟生出了一双透明晶亮的翅膀,那双翅膀拍打着,让她如同一道轻盈的闪电,瞬间飞到了季康的身边。
落地后,翅膀自然一收消失得无影无踪,回复如常人:“爷爷,爷爷,你怎么样了?!”
季康的脸色苍白,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用颤抖的手指了指被牛车压住的右腿:“我没事,就是腿被压到了,有点麻。”
卡妮急忙跑过去,双手紧紧握住车辕,用尽全力将牛车掀了起来。
当她看到季康被压扁的裤管时,泪水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爷爷,都是我不好,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蜜蜂,我可能就是个不祥的妖孽!”
季康看着孙女哭红的眼睛,心中充满了心疼与怜爱。
他轻轻地抚摸着卡妮的头,温柔地安慰道:“傻孩子,别哭了!谁也不能怪,只怪我有个像花儿一样美丽的孙女,惹得蜜蜂都围着你转。
这些小动物嘛,谁能控制得住它们呢?”
卡妮听了季康的话,还是落泪不止,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眼泪不经意间落在了季康的伤腿处,那些伤口仿佛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所抚触,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了。
季康惊讶地站起来了几步,虽然还有点瘸,但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哎呀呀!卡妮,你的眼泪好生厉害呀。”季康为了让卡妮放心,专门迈开步走了起来,只是瘸着的样子有点滑稽:“我的腿竟然没事了!”
卡妮也不可思议地盯着季康,那腿应该是已经被彻底压断了呀!
可是看着爷爷此时又站起身活动,气息神色却和常人一般,心里放心不少,又看着季康一瘸一拐滑稽的样子,一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都怪我,都怪我,爷爷被我弄瘸了!”卡妮笑着笑着就哭了,满是自责。
“哈哈……傻孩子,人年纪大了都会有点瘸,不碍事,不碍事,卡妮不哭,爷爷见不得卡妮哭。”
……
岁月轮转,转眼又是一年。
这天,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尚未完全揭开夜色的面纱,两人就被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骤然吵醒。
要知道季康住的平逢山非常偏僻,别说是这天不亮的时刻,即便白日也是人迹罕至。
门扉轻启,映入眼帘的竟是部落中一位头插羽毛,满身血渍的部落战士。
他疲惫不堪,气喘吁吁,万分焦急:“咳~!完北部落背弃了和平的誓约,正向我们发起攻击!呼~~~!呼~~!天亮时分他们恐怕就会赶到这里!
呼~~!呼~~!你们快些准备撤离,我先回部落通报消息!”
言罢,他未及喘息便又匆匆离去,只留下一脸愕然的季康与卡妮。
“爷爷,完北部落是谁?什么是撕毁和约?”卡妮满心疑惑,望着爷爷问道。
季康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完北部落,那是一群以勇猛著称,却缺乏教化的族群。
早些年间,他们时常掠夺我们的财物,杀害我们的同胞。此后便以武力为要挟,迫使我们每年缴纳沉重的贡品,以求得安宁!
这十多年来都相安无事,今年这又不知怎么回事。
既然前线的战士来报信,咱们赶紧收拾东西,往部落里去吧。”
小小窑洞里东西也不多,两人没多久便收拾完毕。
此时天光渐亮,他们驾着牛车,朝着部落城寨的方向一蹄一蹄而去。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们轻易逃脱。
两人行了不过二里地,在一道岔路口时就看到追兵赶了上来。
远处尘土飞扬,大地仿佛都在颤抖,一支黑压压的甲士队伍列着队如蜿蜒的巨龙般涌来。
他们高举着遮天蔽日的旌旗,身披黑甲,手持戈矛,腰间甚至悬挂着敌人的头颅,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季康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旗帜,惊恐地喊道:“糟了!是完北部落!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卡妮,快下车,往树林里跑!我来引开他们!”
话音未落,季康便一把将卡妮抱下车,自己则驾着牛车,高呼着向旁边的小路驶去,企图将这伙残忍的敌人引入死路。
此时卡妮却显得异常镇定。
自从牛车翻倒她意外发现自己背后生出双翅膀以来,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她都一直在默默研究,开发自已的潜力,如今已有了足够的信心去面对眼前的威胁。
“踏踏踏~~!”完北部落的先锋部队很快便冲到卡妮附近,他们看到面前一个小女孩拿着个风车指着自己时,全都笑了。
“小娃娃,刚才牛车上的是你爷爷吧?他是不是不要你了?”
“回来给当我童养媳。”
……
他们连停都没停,齐齐往上冲,准备把卡妮踩成肉泥。
卡妮看着眼前这些凶恶的家伙微微一笑,背生双翅,向后腾跃而起浮在空中!
随着手中风车一挥,草丛中,树林里,弥漫起密集的嗡嗡声,那声音由远及近,直至整个天空似乎都被这声音填满。
无数马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围绕着她盘旋,形成了一片金色的风暴。
“去吧!”卡妮娇喝一声,乌泱泱的蜂群立刻对着那些凶徒直扑了过去。
完北兵士们被突如其来的蜜蜂大军吓得措手不及,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试图驱散这些不速之客。
但这对于蜂群却根本没有什么效果,一时间,战场上充满了蜜蜂的嗡嗡声和敌人的惨叫声,场面异常混乱……
前锋阵脚大乱,完北部落的中军阵中,一位鼻子上插着绿管的神秘黑袍巫师赫然现身山巅,他凝视着战局,对身旁的将军低语了几句。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锣声划破天际,完北士兵闻声而撤。
“大巫,这前方怎会突然冒出这么庞大的马蜂群?我们的计划怎么办?!”将军背着手,眉头紧锁,满脸不悦。
黑袍巫师轻轻摩挲着颈间挂着的水波形玉佩,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真是未曾料到,此地竟能遇见传说中的‘骄虫’。”
“骄虫?是什么??”将军一脸茫然。
“骄虫,乃是一切蛰虫之王,可以把她看成蜂王。而那位小女孩便是骄虫转世。”巫师缓缓解释道。
“可有对策?”将军急切地问。
“骄虫之所以能指挥蜂群,全靠她手中的六角风车。若无此风车,即便她能招来蜂群,蜂群也无法辨识她的身份,反会将她一同吞噬。”
“如此说来,我们只需夺得那六角风车?”将军眼睛一转,随即喜上眉梢:“哈哈,这有何难?赵北部落一向畏惧我们,只需我军稍加施压,他们定会乖乖就范!”
……
季康呼喊着驾着牛车往前跑,跑着跑着却发现完北部落已悄然撤军。
他放心不下卡妮随即掉转车头返回原地。
来到岔路口,只见士兵与马蜂的尸体交织在一起,满地狼藉,触目惊心。
顿时季康头都炸了,跳下车失魂落魄地呼唤着:“卡妮,卡妮,你在哪里?快回应爷爷啊!”
“爷爷,我在这里。”卡妮疲惫斜倚在树旁,轻轻招手,声音虚弱。
季康泪水夺眶而出,喜极而泣:“卡妮,你可吓死我了,爷爷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敌患已除,祖孙二人重新踏上归途回到了平逢山的家中。
未及两日,族佬竟亲自造访季康的窑洞,还破天荒地带来了粮食与布料以示关怀。
“我们大人说些话,卡妮,你先去外面玩。”季康见是族佬亲自来,忙支出卡妮,好让窑洞内能宽敞些。
“季康啊,你在此生活得可好?你来这里这么多年,怎不见你向我提出什么需求?”族佬肥硕的身体瞬间让狭小的窑洞显得十分拥挤。
季康受宠若惊,连忙回应:“感谢族佬挂念,我在这里一切安好。”
“此番前来,实则有求于你。”族佬话锋一转。
“族佬有命,我必遵从!”季康态度坚决。
“关于完北部落前些日子的袭击,他们声称是有人盗走了黑袍巫师的宝物——六角风车,才导致和约破裂,战火再起。”族佬缓缓道出原委。
“六角风车?我们一直在这平逢山,哪儿会见过那东西。”季康一脸茫然。
“他们说在你孙女手里见过那风车。”
“不可能!我孙女绝不会干这种事!”季康霍然起身,表情严肃。
族佬连忙安抚:“我们自然信得过你和你孙女,或许是无意间拾得也未可知。”
说着,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屋外玩耍的卡妮身上,她手中正拿着六角风车。
见季康呆立当场,族佬继续劝解:“完北部已明确表示,只要归还风车,他们便愿意停战,与我们重修旧好。
想想看,我们已有十多年未遭战火侵扰,岂能因这小小的风车再起纷争?”
言罢,族佬留下满地礼物转身离去。
卡妮归来,见到满地的礼物,惊喜万分:“哇,爷爷,族佬原来这么富有啊?这次为啥大方起来了?我还以为他只会向我们要东西呢。”
“哎,卡妮,别这么说,你看这这窑洞,这木犁,这些……不都是族佬给的。”季康用手指着,但指了两三样就指不下去了。
卡妮皱着眉:“爷爷,我见过你在部落里的屋子,可比这窑洞大多了,好多了。
咱们以前卖猎物,卖柴,你都要先送一份给族佬,我还一直以为他很缺这些。”
季康干咳了两声:“没有族佬就没有部落,没有部落就没有我们,再说,我不住在这里,又怎么会遇到你这么乖,这么好的孙女呢?”
“爷爷~”卡妮眼睛一润,扑到季康怀里撒起了娇。
季康轻轻抚着卡妮的头,将族佬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卡妮。
望着爷爷那为难的神色和微跛的腿,卡妮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爷爷,这风车其实是我无意中拾得的。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就必须举行一场正式的交接仪式,让两族的族佬共同见证。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确保未来不会因今日之事而再生误会与纷争。”
“可是,卡妮啊,我记得那风车分明是你与生俱来的呀!”季康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深深刺痛。
“不,爷爷,你记错了。”卡妮轻轻摇头,脸上的表情依然冷漠如霜,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那风车是我捡来的。”
季康怔怔地看着卡妮那白净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他的鼻子不由自主地一酸,呛然而泣。
交接仪式在黑袍巫师的全力推动下迅速展开,两大部落的族佬汇聚于平逢山北麓,共同搭建起一座宏伟的营帐。
就在交接即将进行之际,卡妮轻声对季康说:“爷爷,我突然想起家里的牛还没拴好,你先回去照看一下,这里结束后,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未落,交接的号角骤然响起,卡妮轻轻一推季康,自己则被士兵簇拥着走进了交接大帐。
大帐内,两大部族的族长与黑袍巫师皆盛装出席,气氛庄重而肃穆。
卡妮从容地将六角风车交给赵南族长,再由他转交给完北部的黑袍巫师。
黑袍巫师两眼贪婪地看着六角风车,反复审视后才恋恋不舍地将其收入一个黑金盒子中,并郑重地盖上封印。
宝物到手,黑袍巫师也不装了。
他一声令下,埋伏的兵士们如潮水般涌出,将锋利的刀刃架在了卡妮与赵南族长的脖颈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赵南族长惊愕万分。
“嘿嘿,有了你这块肥肉,你们部族自然会乖乖献上更多的贡品。”黑袍巫师得意地冷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卡妮身上突然生出双翼,她凌空而起,双臂翻转间,远处隐约传来阵阵蜂鸣。
黑袍巫师大惊失色,怒吼道:“没有六角风车!你招来蜂群,是想与我们同归于尽吗?!”
卡妮目光坚定,平静地说道:“你们可以胁迫我交出一切,但你们却忘了我还有和你们同归于尽的能力!
今日即便粉身碎骨,我也要让你们知道正义永不消亡!我们的反抗永不消亡!”
话音未落,无边无际的蜂群如乌云压境般涌来,迅速爬满了每个人的身上,塞满了营帐的每一个角落。
卡妮身上也布满了马蜂,但她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注视族佬,注视着大巫,那些作恶多端的血肉之躯连同肮脏的灵魂一同被蜂群吞噬。
在这一刻,她的脸上露出了安详而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