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妖的山海客栈

 

一

时至今日，有两件事我仍一无所知。

首先是我的来历，包括生于何时，生于何地，以及父母何人。而另外一件，就是这场肆虐了十年之久的滔天巨洪，它发于何处，终于何时，将由何人降服，都像我的身世一样，迷雾重重，难见真章。

我一直认为我没有父母，庆幸的是，我却有一个善良的师父，胡喜媚。她是一条漂亮的九尾狐狸，修炼千年，从不作恶，已能在狐身和人形之间随心所欲地来回切换。

师父常对我说，福来徒儿，你要记着，纵使你来历不明，外形丑陋，其实天下宁定，黎庶安危，都系在你的身上。

这女人真是鬼扯。我能丑到什么程度，需要你把什么天下，什么黎庶，这样不着调的借口都搬出来安慰我？

那，师父，我到底有多丑。心里虽然极度不悦，但嘴上我还是礼敬有加，不敢有丝忽造次。

师父见我面目恳挚，满意地点点头，说，就这么说吧，身长六尺，身高四尺，浑身青色，两只大耳，口中伸出四个长牙，抱在外面，就是你的形象。

哦，那我可真够丑的。

师父笑了笑，说，其实这都还好，最难办的是，这些特征都长在一只猪的身上，一只青毛猪。

后来我才知道，师父的话只说或者只说对了一半。其实我也和她一样，都是妖。只不过，她的真身是一只漂亮的九尾狐，而我的真身是头丑陋的青毛猪而已。也就是说，我只要像师父那样，不作恶，勤修炼，最终我也能化成人形。成了人，难保我不会英气袭人呐。于是，在秋风萧瑟，树叶簌簌落下的那个下午，修炼成一个英俊的人形，就成了我今生最大的梦想。

可师父抚摸着我的头，给了我当头一棒。她笑着说，福来，你不要老想着修炼成仙呢。这条路你怕是走不通了。

怎么呢？

天帝最近忧心治水之事，关闭了天下生物通过修炼成人的通道。

我眼前一黑，骂道，这贱兮兮的贼胚子，还有没有个天帝的样子，他想关就关的吗。

师父修长的白色狐尾迅速向体内收缩，只在气息一吐一纳之间，一位华服加身、光彩烨然的女子站在我的身前。她杏目圆睁，纤掌飒飒一甩，啪地一声抽在我的猪脸上，怒道，放肆，蠢猪。

修炼无门，我比师父更加恼怒和绝望。这意味着，只要天帝不开通道，我一辈子只能做一头青毛的丑猪。

梦想尚未开始就被无情地扼死，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摆烂和堕落。而师父也并不惊讶，她除了不准我对天帝不敬，不能对她背叛之外，坑蒙拐骗，拦路抢劫，杀生放火似乎也在她的允许之内。

所以后来，我真就干起了劫道的营生。

在青丘山，能和我一起干这种勾当的，好像只有青耕。

他是一种鸟，其状如鹊，青身白喙，白目白尾。修炼成人也是他今生的梦想。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比我更虔诚，更用功，更善良。可就在这时，悲惨的事情也发生了，就在他修炼到一半成人的时候，天帝突然关闭了生物修炼成人的通道。这样的巧合或者说不幸，使得青耕的下身还是鸟体，可上身已修炼成了人形。这一副说鸟不是鸟且说人不是人的鸟人模样，一时间让青耕痛不欲生，欲哭无泪。

吱呀一声，我推开青耕家漏风的柴门。他此刻正惨兮兮地站在房梁上，屋里凳倒桌翻，睡巢破碎，一地鸟毛。

怎么不去巢里睡？

你看我这副模样，进得去巢吗。

床也搭好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你见过鸟躺着睡觉的吗。

我一时竟哽喉无语。我知道任何生物包括人在内，脆弱、茫然的时候，他需要的不是安抚，也不是安慰，而是摆平问题的方案，脱离泥潭的出路。青耕的目前的这种处境和心态，正中我的下怀。

劫道去吧。

青耕凛然一惊，劫道？

既然天帝昏聩，藐视弱小，让你我梦想皆成泡影，那我的追求就只剩下发财这一项了。眼下洪水漫漫，天条废弛，我们狠狠捞上一把，做一个富裕的青猪和鸟人，岂不比艰苦的修炼要来得痛快？干不干？

青耕默然不语，旋即，两道明亮的光从他的眼睛里射出。

他咬了咬牙，说，干。

 

二

姜子牙高高地立在战车上。杏黄色的战旗，在东风的鼓吹之下，猎猎作响。他左手扶轼，右手抓住黄色披风的一角，往后狠狠一甩，继而又扬起右臂，向前用力地一挥，发出一声声热血沸腾的呼喊。

将士们，殷商无道，攻进朝歌，除暴安良！

将士们，殷商无道，攻进朝歌，除暴……

啪。

一个粗壮黝黑的手掌像一块黑云一样，狠狠地落在他的脸上，来人动作麻利，只是顺势抬腿飞踢，便把姜子牙用废弃木料精心打制的“战车”，踹了个七散八落，木屑横飞。

把贡品准时送到，如果迟了，妖王先拿你的小命。来人丢下一句话，转身悻悻地离开。他不满的语气和神态带着的，其实是对妖王的不满和怨气，可他又毫无反抗之力，因此只能把满腔的怒火洒在姜子牙的身上。

姜子牙今年快二十岁了，每天吊儿郎当，除了在典籍兵书和建功立业的理想中沉迷之外，他仍寸功未立，一事无成。好在氏族长怜他父母皆亡，无甚依靠，才把他留在家中做些杂活，赏几口饭吃。好景不长，自从青丘山中突然来了一个不知为何物的妖王，对方圆百里内的村子要谷要肉，横征暴敛，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就连最富裕的氏族长家里也几乎被“洗劫一空”了。

姜子牙揉了揉脸，从地上爬起来，背上些许干粮，推起独轮车，平静地离开。虽然是给青丘山的妖王押送贡品，实际上这是一项有些辛苦和孤独却没有任何风险的任务。因为没有任何人或山精妖怪敢打青丘山妖王的主意，从不到十岁的时候起，姜子牙就为这妖王服务，这十年以来，有两件事是他记忆最深的。第一，氏族长说送给妖王的只是些谷肉布粮，实际上到底都有些什么，他并不知道；第二，每一次的押送总是出乎意料得顺畅平安，到了地方，放下贡品，走人即可。

唯独这一次，是个例外。

那小厮！站住！

我和青耕同时大呼一声，从一处葱茏隐蔽的灌木丛中猛地跳将出来，生生地横档在姜子牙的面前。

姜子牙呵呵一笑，年轻的脸上遍织嘲讽和不屑的表情。啊，一只可爱的小妖猪，一只可怜的半鸟人，要我配合玩一场打劫的游戏？

我转头问向青耕，他是不是在骂咱？

青耕也转头看向我，是吧。

遇见拦路抢劫，按道理，他该跪地求饶或者吓得屁滚尿流才对吧？我说。

青耕耸耸肩，头向前轻轻一甩，意思是，跟他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先一矛戳死他，劫走那一车物资再说。

我突然有点怕了，嗫嚅着，咱真要这么干？

青耕逆反地笑了笑，不是你先怂恿我来打劫的吗怂货。我这副鬼样子，今后不打劫还能干什么？

略一迟疑，青耕突然松了态度，说，算了，把他绑了，先不杀，把物资囤在山洞里。

这个山洞是青丘山流云洞，是我和青耕精心寻找的一处藏匿抢劫物资的地方。我们的计划是，经过几年的努力抢劫，只要有了足够的物资，再加上这么些年都没有退去的洪水造成的粮食减产，以及天帝关闭的生物修炼成人的通道，只要我们贴出告示，招兵买马，那些谋生无路，修炼无门的小妖小怪们，都会纷纷赶来投奔我们，奉我们为新的妖王。

听到这个计划，被五花大绑扔在山洞一角的姜子牙放出阵阵大笑，牙缝里冷傲地挤出几个字，这两个小傻妖。

变成如今模样的青耕，最忌讳看见别人的冷嘲热讽的态度和口风。自从他把自己修炼成了半鸟半人的模样，他就近乎自虐地认为，一切人的嘲讽都是针对他怪异的模样来的。这个敏感和脆弱的心理，使得姜子牙的话音才刚刚落地，青耕手中那柄锋利的长矛已然呼呼带风，径直飞向姜子牙，看那角度，速度和力度，它会正中姜子牙的心脏，而他将被活活地穿心而死。

 

三

表层的岩石开裂，散碎，一柄长矛的矛身因为受到巨大的阻力而变得弯曲，但锋利的矛头依然深深地扎进了山岩之中。

这个人将来会有大用，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妖来杀。

一个影子挡在了洞口处，轮廓优美，身子曼妙，她一来，潮湿并弥漫着青苔味道的山洞瞬间变得馨香扑鼻，沁人心腑。这气味，还有这说话的语调都告诉我，是师父来了。就是她，打歪了径直飞向姜子牙的尖矛。

我赶紧跪倒在地。出来劫道，是我修炼无门心灰意冷的情形下做出的决定，而且我说过，只要我不对天帝不敬，不背叛师父，坑蒙拐骗，拦路抢劫，杀生放火，师父都该是认可的。可青耕却偏偏拉着我想通过抢劫来另立山门，自己做妖王，这几乎就等同于背叛的做法，大概就是师父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吧。

姜子牙呵呵一笑，轮不到他一个小妖来杀，难道轮得着你一条狐狸来杀？

我师父报以微笑，说，狐狸，你怎么知道？

姜子牙说，十年以来，我阅典籍，读兵书，立志推翻暴政者从未有任何疑问，除了你。

我？

是的，这是我十年来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氏族长给青丘山的妖王送了十年的贡品，这个妖王到底是何方神圣。我绞尽脑汁，想尽种种办法，也从侧面经历了艰辛的追查，始终没有捕获到你的踪迹。然而皇天不负苦心人，最终我还是找到了你的破绽。

姜子牙双肩微微一震，绑缚他的绳索瞬间断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瓶，瓶内似有莹莹蓝光。

这是什么？师父问。

你身上的气味。姜子牙说。

我身上的气味？

从此地向西一百二十里，有一座浮山，山上有草，名曰薰草，麻叶而方茎，赤华而黑实，香味如蘼芜，把它晒干磨碎制成香粉，气味就和你现在身上的一模一样吧。姜子牙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发出类似沙子般的沙沙声响。这种细石，名叫丹粟，产自于南山之上，这种不起眼的小石子能吸附漂在空气中的香味，从而显出轻微的蓝色，百年不散。我现在手里的这瓶，就是你现在身上的气味。我一直很奇怪，每一次来到青丘山给妖王押送贡品，都能在交接贡品的地方嗅到一丝隐隐的香味，我断定，那个妖王一定就在附近。我要把她揪出来。所以最近的六七年，我每次来都会在交接贡品的地方洒下一些丹粟石来收集她留下的气味。

言罢，姜子牙解开上衣的排扣，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条奋力地向空中一抛，那布条便完全展开，而粘在布条上的是几百个都在闪着莹莹蓝光的琉璃瓶。那些瓶子悬在空中，绝类星辰，闪烁流动，煞是可爱。

姜子牙笑着说，你可以自己比对，颜色一致，气味相同。更况且浮山是天帝秘密划给你的专有领地，薰草价值昂贵，更是你独占的资源。通过薰草所散发出的独特香味来锁定你的身份，想来是不会有错的了。

良久，师父才轻轻点头，以示承认。

姜子牙还是笑了笑，说，你承认了，我非但不觉得是好事，反而我们所有在场的不管是人还是妖，就要大祸临头了。

师父说，他高高在上，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妄动干戈吧。

姜子牙仍旧只是呵呵一笑，他划给你一座山，你就要把掠来的那些贡品分他一半。正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帝，摊上这样的丑闻他不但会大动干戈，而且还要将知道这件事的赶尽杀绝。否则，他还是那尊人见皆敬仰，妖见俱膜拜的天帝吗？

正说话间，山洞内突然又开始剧烈震动，想来是洪水又暴涨起来，猛烈地撞击山体所致。就像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大洪水，姜子牙说着，终于开始黯然神伤起来，好像要把天下生灵都赶尽杀绝一样。

那是我们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痛苦的表情。

 

四

鹿台山下有家山海客栈，那是低级别小妖们欢乐的天堂。

走进山海客栈，奇形怪状的小妖们应接不暇，像重明鸟、马腹、巴蛇、长右、文鳐鱼、三足龟、狌狌、鹿蜀、乘黄、天狗、诸怀都在此推杯换盏，放浪形骸。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和山海客栈的主人白豪偶遇的。那时洪水还没来，河清海晏，天下呈平。我又刚刚拜九尾狐为师，春风得意，踌躇满怀，自以为通过修炼变成人类是迟早的事情。

厉害呀，兄弟。坐在临窗的一张桌子上，白豪拍着我的肩膀，高高地挑起了大拇指，听说九尾狐可是天帝身边的红人，跟了她，只要你好好干，起码可以提前五百年炼出人形。

能炼出稍微好看一点的人形吗？我着急地问他。

这个嘛，白豪摇晃着脑袋，显然是喝多了，要么再多炼一百年，要么就。

要么就什么。

要么就多喝点你师父九尾狐的洗澡水。白豪放肆地笑起来，得意且下流。

我转头望向窗外，春天已至，枯树抽芽，山花盛开，风光一片旖旎。白豪得意也好，下流也罢，他通过千百年不懈地努力，从一只鹿台山上的无名野猪修炼成英气勃发的男子，开了这间专门接待小妖的山海客栈，生活喜乐平安。

那时候，白豪是小妖圈子里的图腾。成了人形之后，即使人、妖有别，他也没有忘记曾经为妖的事实，所以在鹿台山下开了这家山海客栈，供我们这些久修却不成人形的小妖们，在漫长的修炼之路上，抱团取暖，彼此勉励。

在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我与白豪三巡五味，你来我往，喝的酩酊大醉。客栈打烊以后，白豪拉住正想回山的我，神秘兮兮地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姜子牙的双眸倏然一亮，还不等我把这桩陈年往事完全讲述清楚，他就呵呵笑了起来，继而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至于他明白什么了，我朱福来，我的伙伴李青耕，以及我的师父胡喜媚俱皆一头雾水。当时我心里想，这个姜子牙可真厉害呐，年纪轻轻的，我和青耕的抢劫计划坏在他手里，师父的青丘山妖王身份也是被他揭穿。如果我也能像他这么头角峥嵘，就当一只青毛猪又有何妨。

走吧。姜子牙说。

去哪里？师父问。

去算一笔账。

和谁算？

当然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神。

你要去哪里找到他？

昆仑墟凤歌城。

姜子牙的回答让我们周身震悚。因为大家都知道，昆仑墟凤歌城正是天帝的居所。而经过他把整个事件的真相向我详细推衍之后，一切问题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我们决定，兵分两路，讨伐天帝。

一路，姜子牙和师父先行赶往凤歌城。要进凤歌城，他们需要一路向西，连破临潼关、穿云关、界牌关、青龙关、佳梦关、汜水关、金鸡岭、首阳山等八大关口才能成功。这八个关口，分别由在《山海妖物谱》中拿到排名的诸犍、蛊雕、蠪侄、修蛇、混沌、梼杌、穷奇和饕餮等八大恶妖镇守。姜子牙说这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但要在凤歌城下与天帝的决战中取胜，只有去众帝台拿到“打神鞭”才有可能。这就是第二路的我和青耕的任务。

临行之前，我们四个围成一圈，姜子牙、师父伸出右手，和青耕的鸟爪，我的猪蹄叠放在一起，以示结盟。姜子牙说，通过胡喜媚和朱福来，我们发现了天帝的丑闻，如今，逃是死，坐等也是死，所以我们要主动向他宣战。

 

五

七天以后，当我和青耕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踏着被捣毁的八大关口的废墟，来到凤歌城下时，姜子牙和师父已合力把天帝的卫戍部队消灭了大半。只是他们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师父胡喜媚交战中被凶妖饕餮咬断了左后腿，而姜子牙的嘴角已然挂着鲜血。即便如此，跟随着我们前来支援的所有妖和人们，都被姜子牙七天破八关、消灭天帝半数卫戍部队的逆天战绩，惊得目瞪口呆。

见我出现在阵前，姜子牙急切地抓住我的前蹄，说，拿到了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解开后背的布包，摸索着交到他的手中。须臾，只听见姜子牙说，三尺六寸五分，二十一节，八十四道符印，正是专打正神的打神鞭。

一双柔软的双手摸了过来，轻抚着我的眼睛，说，不疼吧？

我笑了笑，耸耸肩，说，没事，瞎了就瞎了吧，下次再下河洗澡，就不用再看自己的丑样子了。

师父突然抱住我，那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第一次抱我，柔软，温存，香气一直袭进我的肺里。她说，福来徒儿，等打完了这一仗，我们还回青丘山去，每天劈柴引火，烧饭煮菜，师父一定助你修炼成人。

我说，师父都怪我，在众帝台上我和青耕一点都没怂，我们打死了所有的守护兽，在拿起打神鞭时却没有注意到系在鞭柄上的引线，一场烈性的爆炸直接炸瞎了我的双眼，炸掉了青耕的一双翅膀。他再也不能飞在湛蓝的天空中了。不过还好，我们总算完成了姜子牙交付的任务。

不但完成了任务，还为我们带来了强援。姜子牙说。

他所说的强援，指的就是我和青耕拉来的那些浩浩荡荡的队伍——白豪山海客栈里成千上万的小妖们，以及姜子牙的氏族长所率领的那些被大洪水迫害了十年之久的凡人们。我们在来凤歌城的路上，拖着被炸伤的身躯，一路控诉天帝自私残暴的恶行，他们纷纷云集响应，一路西来，只为与我们站在一起，共同对付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帝。

还有姜子牙那辆被氏族长踢散的战车，如今，它已被修复一新，就停在凤歌城下。战车的后面，旌旗迎风猎猎，凡人和小妖组成的军队，气吞山河。

帝俊，姜子牙跳上了他的战车，右手向上高高扬起，手中的打神鞭直指城楼顶端，你因山海客栈主人白豪和小猪妖朱福来酒醉，误闯入你设在鹿台山中的祈雨司，就滥发威严，先是命凶妖相柳喷出毒液，制造了这场肆虐十年之久的洪水，报复人类；然后又私自关闭了天下生物通过修炼成人的通道，报复妖族；更何况你还利用九尾狐狸胡喜媚侵占天下财粮，似你这般鼠肚鸡肠、利令智昏如何做得了天帝的位子？今天，我姜子牙神鞭在握，定要杀相柳，逐帝俊，为天下黎庶讨回一个公道。

直到此时，我才懵然发现，原来很久以前，师父对我说，天下安定，黎庶安危，都系在我的身上，真的不是空话。凭据就是，我以被炸瞎双眼的代价所取回来的那件名叫“打神鞭”的兵器。

后来怎么样了？在山海客栈里，一群涉世未深的年轻小妖们围着我，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后来啊，我说，相柳被抓下狱，关了十年，最终被我师父胡喜媚的夫君大禹杀死。天帝也认了错，他杀死了他心中恶的意念，让善的意念坐上了天帝的位子。

天帝还是天帝？

我点了点头。

唯独有两个秘密，我没有告诉那些单纯的小妖们：一，现在山海客栈真正的主人有两个，曾经的小猪妖朱福来，曾经的半鸟人李青耕。二，天帝说，姜子牙曾在战车上喊过的那句口号“将士们，殷商无道，攻进朝歌，除暴安良”，将在五十年之后，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