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夏，白日的温度持续上升，我窝在沙发角，对着风扇灌进一口口冰柠檬水。
桌上搁着我新淘来的故事会，二手的书大多破旧，我小心翼翼地翻阅，尽量避免再次损坏它。秒针嘀嗒，沙沙的翻页声卷入扇叶，我一头扎入书中，啃食着一行行墨色小字。阅读过半，门铃声忽然响起，我把脸从书上剥离，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罗马数字Ⅱ，还是这个时间点，我丢开书，趿拉着拖鞋前去开门。
“先生，请签收您的快递。”
头戴鸭舌帽的小哥递来一支笔，我扫了眼地上的大纸箱，匆匆签上自己的名字。
关上房门，我把东西抱到客厅，箱子沉甸甸的，封装得很严实，都说网购有风险，经过前几次的失败，这次我多长了个心眼，一手拿剪刀，另一手拍视频，如果货不对版，至少还能拿视频索赔。
苦于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操作上多少有些不便，不过我还是很快拆开了纸箱，一丝淡淡的酸臭味从开口溢出，里面的东西被旧报纸紧紧包裹着，我迟疑半晌，觉得东西大概又买错了，号称正宗的烟熏火腿怎么会是这种味道？我撕开报纸，拿起这条火腿细细查看，表皮黢黑，块头没有寻常猪后腿那般大，跟卖家发过来的图片倒是差不多，但形状…… 这真的是猪后腿肉？我点开手机，快速翻找卖家的账号。
【老板，怎么搞的？你家肉都发酸了，这还能吃吗？】
在我发出这段话后不久，一条新气泡紧接着冒出，对面回复的很及时，我盯着界面上‘能吃’两个字，心中将信将疑。
我：【可闻着发酸啊，这么热的天，不会捂坏了吧。】
店家：【不会，闻着酸是正常现象，吃起来不是。】
放下手机，我拎起这条火腿丢进水槽，放水冲掉上面的脏东西，反复清洗了三四遍，确认可食用后，我拿过案板上的刀，砍掉一小块火腿肉，内部截面呈较浅的胭脂红色，同时伴有淡淡的酸味，颜色上看虽不像坏掉了的火腿，但这股酸味实难让人产生食欲。
我看了眼时间，两点三十五分，离倩倩回家还有一个多小时，在她回来前，我得确认这次的火腿没有问题，否则她准要数落我一阵。
倩倩原名张倩，是我刚娶进门的妻子，前段时间，因为我总是买到劣质火腿，倩倩以浪费钱的名义跟我大吵了一架，在我保证不会胡乱购买后，倩倩才偃旗息鼓，不再揪住我乱花钱的名头训斥。
这次的货是最后的机会，我在网上找了许久，卖家是朋友介绍给我的，听说来自青海，有一个专卖烟熏火腿的群，我加入其中，经过数周的潜伏观察，我认为这次的货肯定很正。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到手的火腿竟然发酸？这么明显的味道为什么群里没有人反馈？不过既然卖家说能吃，那么姑且相信他一次。
起锅烧水，我把切下来的火腿块丢进去，这种烟熏制品用清水炖煮，是最能还原其肉味的烹饪方法。大火烧开，红色的肉块在水中翻滚，白雾扑面，酸味渐渐化开，一股突如其来的香味攫住了我。
我迫不及待地捞起一块放到鼻尖，没错，源头就是这个东西，原本的酸味似乎变成了另一种味道，一种我从未闻过的奇异香味。
忽然间，我感到一阵饥饿，鬼使神差地把肉块放进嘴里，我大咀大嚼，像一条饿狗一样疯狂吞咽，异香还在发散，锅里剩余的肉被我三两下吃进肚子。
可是不够……我还是很饿……
明明刚吃过午饭，不应该这么快饿才对，我拎起案板上的火腿嗅了嗅，即便理智告诉我自身的反常，但在强烈欲望的驱使下，我迫切地需要东西来填饱肚子，方才煮过肉的水已经被我喝光，再烧一锅水又要花上不少时间。
显然我已经没有耐心去等待肉煮熟，饥饿感驱使着我，诱人的香味渐渐浸入我的四肢百骸，我着魔般疯狂啃食，眨眼间就将肉块吞入腹中。等回过神来，我看着案板上的一片狼藉，才意识到自己做出了怎样可怕的举动，血水淌满大理石面，一截断掉的手指躺在竹板上，我低下头，盯着被自己咬掉的食指发呆。
应该是进食时意外咬掉的，我在心底推测，鲜红的液体源源不断从伤口涌出，但奇怪的是，自己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突然，门铃声再度响起，这个时间点肯定是倩倩，我赶紧擦掉厨房的血迹，急匆匆跑去开门。
“怎么开门这么慢？”倩倩换上拖鞋，提着市场上买来的新鲜菜走了进来。
“刚...刚在书房看书，听得不太清楚。”
我接过倩倩手里的袋子，发现又是一堆菜，不禁抱怨起来，“又买这么多，冰箱里昨天的菜都还没吃完，放都放不下。”
倩倩揪住我的耳朵，皮笑肉不笑，“张正源，哪儿那么多废话，我做饭，你乖乖张嘴吃就行了。”
“行行行，饶了我吧老婆，我耳朵都快被你拧掉了。”我火速举白旗求饶。
见我一副怂样儿，倩倩被逗乐了，哼着小曲儿去到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我回到书房，拿出那半截断指，晚风吹入，和方才一样的异香正从我的手指中溢出。
当天晚上，因为没什么食欲，我没有吃倩倩准备的晚饭，到了凌晨时分，我反而被饿醒了。
饥肠辘辘地来到厨房，冰箱里还有倩倩为我留下的饭菜，我把菜放入微波炉，就着冷掉的剩饭吃起来，几口过后，我忽然停住了，望着盘里的时蔬小炒，我怀疑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就算做得再怎么难吃，蔬菜也不会有这种奇怪口感，我不信邪地夹起一片放进嘴里，像泥浆一样又粘又腥的沙质口感塞满口腔，我涌起一阵干呕，把菜全吐了出来。
换另一盘菜同样没有改变，我趴在水池边呕吐，想要吞噬一切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强烈....
诡异的饥饿感....
我回过头，贪婪的目光在冰箱里搜寻，下一秒，我准确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食物，一盒新鲜的生猪肉，包装日期写着今天，是下午倩倩买回来的，我拿出猪肉，定定看了半晌，心中莫名觉得这块猪肉肯定十分美味。
我咽了咽口水，像野兽一样迫不及待地撕咬起手中的生肉块，怪异的咀嚼音回荡寂静的深夜，我享受地眯起眼，此刻的肉块和那条火腿一样美味，迟来的餍足感让我放松了对周围的警惕，正当我大块朵颐时，厨房的灯忽然亮起，我顿住，缓缓回过头。
“倩...倩倩？”
女人瞪大眼睛，急忙上前夺过我手里的肉块，“张正源你疯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厨房吃生猪肉？！”
“我.....”
对啊，我为什么要吃生猪肉呢？看着水池里被啃得坑坑洼洼的肉块，我不禁陷入困惑，难道自己已经饿到头晕眼花，生熟不分的程度了？随后我被倩倩拉到厕所里，被迫做了一套全身清洁，沾在衣服上的肉沫被刷子扫掉，洗澡换衣，确认我彻底干净后，才允许我回房休息。
关掉台灯，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耳边如雷的鼾声，我却毫无睡意，倒不是因为倩倩打呼噜，而是我尚处于饥饿之中，在这种状态下能睡着的人，我相信世上应该没几个。
那块生猪肉已经被倩倩扔进垃圾桶，冰箱里也没什么能吃的，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尽快睡觉，然而心理暗示并没有起到作用，黑夜如水般包裹住我，低矮的天花板摇摇欲坠，像是要将我砸入地狱。
好饿……
我扭过头，凝视着倩倩模糊的脸，耳边的呼吸变得愈加沉重，悄然间，我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是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和刚刚的生猪肉不同，这次的香味是食物才会有的独特味道，就和下午那块火腿肉一样。
我着魔般靠过去，痴痴舔舐女人的脸颊，涎水滴落，静谧蔓延，十多分钟后，单纯的舔嗅已经无法满足我，肚子叫起来，我看了眼青黑色的天空，黎明将至，我意识到自己该进食了。
…………
清晨，明亮的光线从阳台照进来，我独自坐在沙发上，愣愣怐怐地盯着手中的折叠镜。
一张可怖的脸被嵌在方框里，我抬手摸了摸，以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脸，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齿间的腥味时刻提醒我昨晚发生的一切，颤抖的瞳孔，因恐惧而发出的凄厉尖叫，宛如鬼魅般的残影在我脑中徘徊，那是倩倩吗？我不禁作出这个可怕的猜想。
晨风吹来，记忆的碎片像潮汐一样褪去，回忆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自己永远忘记昨晚发生的一切，如果没有那些记忆，我或许还可以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而不是一只怪物……
我盯着这双颤抖的手，难以想象自己会对倩倩做出那样的事，这时，口袋里忽然传出嗡嗡地震动音。
“喂？妈，倩倩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怒吼，“谁是你妈？！张正源我告诉你，下午老实在家等着，我跟她爸待会儿就来找你算账，别想就这样糊弄过去，你敢伤害倩倩，我们全家跟你没完！”
“对不起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伤害倩倩，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我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然而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掉了，我颓丧地倒在沙发上，脑袋疼得快要裂开，倩倩被她的父母带去了医院，我本想跟着一同过去，可见到倩倩恐惧的眼神，我便再也迈不开脚步。
从昨晚到现在，我似乎总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饥饿感还在折磨着我，吞噬一切的欲望种子在我的身体里扎根，蔓延……狗在吠叫，天花板在旋转，光怪陆离的残影跃过朝阳，我蒙上自己的眼睛，回味起了倩倩脸颊上的肉。
…………
傍晚时分，在我再三保证下，倩倩父母决定原谅我这一次，虽然梦游这个理由解释起来很牵强，但好在倩倩相信我，她认为昨晚的一切都是意外。数落我一阵后，倩倩父母便离开了，他们告诉我，除非我改掉这个毛病，否则决不会允许倩倩跟我住在一起。
我表示理解，并发誓自己一定抓紧治疗，可这一切都发生得莫名其妙，我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时肚子又咕噜叫起来，我浑身一颤，眼神惊恐不已，在见面之前，我特意吃下好几块生猪肉，可半个时辰不到，它好像又饿了……我绞尽脑汁思考饥饿的源头，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他都变得太不正常，简直可以说与往日大相径庭，他自认不是一个索求无度的人，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
昨天……快递……火腿肉……！！
霎时，一抹亮光闪过，有什么东西被我抓住了，没错，一切不正常的源头就是那箱快递，那条诡异的火腿肉！
我火速点开手机，疯狂寻找那个专卖群，然而我来得太迟，这个群早已被解散，卖家删除了与我的好友关系，消息无法发出，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明亮刺眼，我意识到自己被人做局了。
为什么群里的评价都是一致好评？为什么没有人反馈肉发酸？相似的评价方式，大差不离的实物照片，所有的疑问在此刻得到解答，这个专卖群或许一直都只有他和卖家两个人，诱骗他买下那条火腿就是这个群创建的目的。
我赶紧联系当初介绍群给我的朋友，电话很快被接听，我急忙询问卖家身份，好友却说他也不知道，那个群是他在网上看到的，彼时我热衷于购买烟熏火腿，好友便想着介绍给我。
我道了声谢，匆匆挂掉电话后，我知道自己必须要再次联系上那个人，除此之外我别无二法。
原来的账号已经被拉黑，我无法加对方好友，于是我决定换个办法试试，从朋友那里搜罗来许多小号，我登上去一一尝试，那个人似乎早已料到我的手段，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我气愤不已，在添加好友一栏的备注上附加了许多咒骂和斥责的话。
半夜三点，我仍坐在客厅，操作着手机不断切换小号，屏幕上散发着微弱的光线，我从最初的辱骂变成了恳求，我哀求对面，希望他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还有妻子，我不想伤害她。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我睁着赤红的双眼，疲惫地倒在沙发上，突然屏幕亮起，耳边传来提示音，我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手瞬间一颤，地板咚地砸出巨响。
好友请求通过了！
我连忙捡起手机，界面上除了默认的招呼消息外，还有一行很长的字，这是一个地址，我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打开购票app，我选了张去青海最快的火车票。
旭日东升，天刚蒙蒙亮，我简单装了些生活用品就出门了，发车时间在七点十分，我必须要尽快赶到车站，临行前我吃掉大量生肉缓解饥饿，从湖南到青海要花费近二十个小时，这意味着我可能要一路饿着肚子，烹饪的熟食除了肉类勉强入口，其余都会导致我反胃呕吐。
那个人住在青海西宁，下车后我对照地图，在天黑前抵达一座老式居民楼，这栋楼像是上个世纪遗留的产物，矮小破旧，我扫了眼手机导航，确认就是这里没错，走进小区，门卫大爷看我是个生面孔，揪住我好一番询问，确定我是来找朋友后才同意放人。
这座居民楼没有电梯，我步行上到八楼，敲响了其中一扇门，门牌号是812，与卖家给的数字一样。老式小区大多隔音不好，我在门外等了几秒，很快便听到里面传来的脚步声，一轻一重，速度很慢，时间被拉长，我焦躁不已，突然门开了，一张精瘦的脸出现在门缝里，眼窝向内凹陷，胡子拉碴，我看着对面的中年男，礼貌问出声。
“请问是您是无根草先生吗？”我念出了卖家的网名。
男人眼珠乱转，上下打量，“湖南那个买火腿的？”
“是、是我！”我急忙点头。
“进来吧，家里乱，没怎么收拾。”
推门进屋，映入眼帘的是个简易鞋柜，柜面上积了层厚厚的灰，两层塑料板松松垮垮地搭在中间，最下面的板子还压着几双女士高跟鞋，五六双男款皮鞋胡乱堆在玄关，我小心翼翼地穿过，期间还不小心踩到了一双儿童雨靴。
男人将我领到客厅坐下，我环视四周，没有电视机没有沙发，家具摆件也很少，就拿我现在坐的这张椅子来说，只剩三条腿的情况下仍然被用来待客，我想男人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大好。
“要喝茶吗？”
男人给我倒了杯热腾腾的水，我低头一看，发现水面上漂浮着几朵油花儿，白雾扑面，一股诱人的香味正从我的杯中渗出，我大惊失色，这哪里是茶，分明就是肉汤啊！
“对现在的你来说，真正的茶应该喝不进去了吧。”男人嗓音低沉。
我搁下杯子，怒冲冲地瞪住对面，“你早知道我会变成这样对不对？变成一个喜欢生肉的怪物？！”
“我理解你的痛苦，但一味遏制饥饿是没有用的，它只会让你变得更加疯狂。”男人把杯子往前一推，岔开话题，“我给你的是猪肉汤，不是什么奇怪的肉，放心喝吧。”
“呵，你以为我会信？杯子里的肉肯定和那天你卖给我的一样，我是不会再上当的。”
男人遗憾地拿回杯子，“你吃过了吗？”
“什、什么？”
“肉，我是指人的肉……”
闻言，伤害倩倩的回忆再次涌现，我痛苦地抱住脑袋，男人见我状态不对，明白我肯定已经尝过那种肉了。
“原来你也吃过了吗？真遗憾，你永远也回不去了。”男人叹气，“一旦尝过那种肉，你就不会再对任何动物感兴趣，饥饿会命令你，会让你陷入对人肉的渴望，除非吃掉你的同类，否则你永远也无法感到满足，那股饥饿会折磨你，直到死亡……”
“你卖给我的到底是什么肉！”
男人笑笑，杵着拐杖去到卧室，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袋子里装着几张照片和印满字的纸，男人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地摆放在桌上，我扫了眼照片，不知道上面那团漆黑的东西是什么。
“半年前，我和家人去到西藏，逛完布达拉宫后，我们遇见了一位神秘商人，这人以卖木制工艺品为生，但奇怪的是，他的货架上却挂有一只风干的鸟，我一眼相中这只鸟，于是想从他手里买下。”
我盯住桌上的一张照片，手指点了点，“你说的鸟就是这只？”
照片里的物体漆黑一团，看不出具体模样，但若说是只鸟的话，形状姑且对得上。
男人点点头，继续讲述起他在西藏的经历，“商人告诉我这种鸟名叫罗罗，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不能对外售卖，但我实在喜欢，于是拜托对方一定要将这只鸟卖给我，这人起先不大同意，但在我多次加价下，对方终于答应以五百块的价格卖给我。”
故事越来越长，我不得不出声打断，“如果你想聊天可以找别人，我不是来听你讲旅行故事的。”
男人没理我，自顾自道：“我拿到那只鸟后，商人给我讲了一个传说，他告诉我罗罗是一种凶性十足的鸟类，存在于千年前的上古时代，谁若吃了它的肉，就会被它的灵所寄宿，成为一具被罗罗驱使的行尸走肉。”
我忽然一激灵，“难、难道说你卖给我的是……！！”
男人摇摇头，“我卖给你的并不是那只鸟，从西藏回来后，那个传说早被我抛到脑后，打心底讲，我并不相信商人的话，所以罗罗一直被我当成一件饰品挂在屋里，有天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冰箱里又没有食物，饥肠辘辘下，我打算到附近餐馆解决，临出门时，我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是从那只风干的鸟身上传来的，这股香味相信你也很熟悉。”
我闭眼回想，“是一种让人难以抵抗的香味……”
“没错，我被这股香味吸引，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吃掉它。”
我猛然抬头，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愕，眼下自己的种种情况都证实那个传说是真实的，既然那只不详之鸟被男人吃掉了，那么他吃的肉又是什么？！
男人笑了，似乎是猜到了我的想法，他指指自己的下半身，我顺着方向望去，视线在男人空荡的大腿部游移，刹那间，我仿佛明白了什么，脸庞霎时变得惨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涌上心间，我趴在一旁的垃圾桶上不停干呕。
“你、你竟然给我吃人肉！”生理性泪水溢出眼眶，我厉声怒斥。
“准确来说，那时的我已经不算是人了，我给你吃的是罗罗的肉。”
“罗罗……”我默念这两个字。
“吃掉罗罗有什么后果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很不幸，我和你一样，无论吞食多少生猪肉都无法解决那股饥饿感，其它动物的肉只能缓解一下，要想让饥饿满足，就必须吞食人肉，而一旦尝过人肉，你就会极度渴望那个味道。”
男人拿起桌上的文件袋，“发现身体异样后，我在网上搜索大量有关罗罗鸟的资料，排除明显不符合的动物后，我在山海经里找到这样一条记述，上面写明罗罗来自一个叫莱山的地方，这种鸟体型中等，性凶，最喜食人。结合种种特征来看，我基本可以确定那只风干的鸟就是山海经里的罗罗鸟。”
“哈？山海经都是什么时候的书了，里面记载的生物根本就不存在！”我大声反驳道。
“你真的觉得它不存在吗？那你身上发生的一切该如何解释？”
“我……我不知道……”
“罗罗是种食人鸟，只有吞食人类它才能活下去，换言之，现在的你就是罗罗，如果你不食人肉，等待你的就只有死亡。”
我激动地拽住男人，“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吃了那只鸟还能活这么久，肯定用了什么特殊方法，告诉我！你快告诉我啊！”
“方法你不是看见了吗？”男人微笑，坦然露出自己残缺的下半身。
“你、你是说……”我浑身震颤，惊恐地瞪大眼睛。
“事后我曾回到西藏去找那个商人，但很遗憾，我没有找到他，情况一天天恶化，万般无奈下我才想到这个办法，如果传说属实，那么我们的躯体就等同于罗罗的容器，既然吃掉罗罗的肉就会成为罗罗，那么别人吃掉我的肉会怎样呢？”
我不禁打了寒颤，“你这个疯子，为了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就砍掉自己的腿，你就没想过万一失败怎么办？”
“幸运的是，我赌赢了。”男人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这条腿我特意断成两截，分别给了你和另外一个人，在你们吃掉它后，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饥饿频率减少很多，现在仅依靠猪肉就可以缓解，并不需要大量吞食人肉，这个办法是可行的，当然你不必拘泥于大腿，其它部位一样能行，不过分摊效果会与肉块大小成正比，你给三分之一的躯体，对方大概能为你承受相同比例的饥饿感。”
“把厄运转到无辜人的身上，你可真是社会的败类。”我冷冰冰地盯住男人。
“谁不想活呢？要在这个社会活下去就不能触犯规则，我和你，以及我们身上的罗罗，都是挣扎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体，每个生命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虽然我恨罗罗，它夺走了我的一切，但我仍要活下去，因为我是人，我害怕死亡。”
昏暗的光线笼罩住男人的脸，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低沉的嗓音带有浓烈的悲伤，他很孤独，我能清晰感知到这一情绪，即便只剩一个人，也要活下去吗？我抬头看向前方，客厅的角落摆放着一个香炉，香炉后有一张照片，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个小女孩，正面对镜头微笑。
忽然间，我想到了倩倩，与男人告别后我回到了湖南，我按照男人的办法，在浴室里切掉了自己的右腿，因为身体里罗罗的原因，痛感几乎没有，就像那日我咬掉自己的手仍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伤口凝结得很快，我没有因大量失血而死。
整个过程十分顺利，我把自己的肉制成烟熏火腿，然后将售卖帖子发到当时最大的社交网站，有图片还有客户群，路人们信以为真，纷纷发来消息要求加入专卖群。
消息应接不暇，我滑动屏幕，寻找着下一只罗罗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