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Z市警局，特案组办公室。
啪！
“尸体能自己消失？我这二十年差是白当的吗！？”陆队长将一沓材料拍在桌子上，双手叉腰气个够呛。
刘卿卿无奈翻着白眼，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面前膀大腰圆的壮汉，只能反复观看医院提供的监控录像。
录像里，尸袋就安安静静的躺在解剖台上，从放置到录像结束完全没有动过，也没有人靠近。
当再次打开尸袋，尸体完全消失不见，就像是冰雕融化一般，留下一滩浅粉色不明液体，也许是血水。
“都看八百遍了，这录像里什么都没有，我都怀疑是造假！”陆队长大吼。
“陆队，你可小点儿声，让检察院的听到，检举你的材料上又多一条！”刘卿卿伸出食指做噤声手势。
“切，虱子多了不咬！”陆队长满不在乎。
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
瘦高个警官走进来，手里又拿了一叠材料。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瘦高个左右看看。
“嘿你小子，都什么时候了，没看这一屋子人都为这件案子忙活去了，还在这儿耽误事呢！？”陆队长瞪大牛眼。
“行了行了，先说坏的。”刘卿卿来打圆场。
瘦高个摇了摇头，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两人看，“现场不明液体化验结果出来了，压根就不是血，甚至是啥都没测出来，检测报告上空白一片……”
“怎么可能？”陆队长和刘卿卿同时惊诧。
若是连血都没有，尸体真凭空消失了？
“事实就这么个情况，再说好消息……”瘦高个顿了顿……
“由于没有尸体，报案材料不符合要求，无法立案，咱们都不用忙活了。”
“这特么是好消息！？”陆队长猛地拍桌，破口大骂……
“那孙子祸害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人都给掐死了，最后你跟我说无法立案！？我去特么的！”
刘卿卿和瘦高个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握拳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沉默片刻，还是刘卿卿先开口道：“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案子肯定有隐情。”
“上头觉得这案子影响很差，正好尸体没了，尸检报告也没有，摆明不想继续查了。”瘦高个说道。
“不是说有嫌疑人口供吗？”刘卿卿追问。
“现在成废纸了。”瘦高个把档案袋甩到桌面上。
刘卿卿拆开档案袋，里面是口供文件。
她一边翻看，一边听瘦高个简述。
“这畜生是东头郊区地片儿混出名的痞子，那天说的是：他在野地边上的水渠里看见被害人小女孩赤身裸体躺在那儿，色欲熏心便对孩子实施性侵，结果女孩挣扎时他下手没轻重就……唉……”瘦高个叹口气，继续说……
“他也吓坏了，送女孩去了医院，但却没抢救回来，是医院报的警，抓住他之后交代完这些，就发生尸体消失的事件……”
“然后他就翻供说自己是精神病，医院检测结果出来认定真为精神病，被送到精神病院里，他的口供全部作废。”
听完这些，刘卿卿娟秀的眉轻皱，停下手里翻看的动作。
“那被害人家属呢，没有报案，也没有来认领尸体？”
“真不知道当爹妈的在干嘛，一点音讯没有，因为没采集到任何能提供被害人信息的样本，我们对被害人身份一无所知，也无从寻找她家里。”陆队长缓和下来情绪说道。
“既然嫌疑人住在东边郊区，那女孩才十来岁，应该不会走太远，家估计也是那边的。”刘卿卿分析道。
“派人去案发地点附近找了，那边是片儿坟地，他个怂货没搜干净……”陆队长眼神凌厉瞥向瘦高个。
“头儿，发生这么邪门的事，再加上又是坟地，不能怪我呀……”瘦高个解释说道。
刘卿卿明白怎么一回儿事了，撩起额前碎发，轻短发型显得极为干练。
“你这胆子还能当警察呢？行吧，今天我再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用不用我跟你一起？”陆队长问道。
“你们还是把尸体消失的原因研究明白吧~”刘卿卿笑着摆摆手，准备出门调查。
接着将口供文件整理好放回档案袋，这时候最后一页标红的一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我真不是故意的，没控制住力度是因为那丫头全程都在笑，谁知道到死都一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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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东边郊区。
已经过了收秋的日子，路边地里光秃秃一片，仅剩一些零散折断的玉米秆，散发腐败的气味。
刘卿卿全速前进，赶在太阳落山前到达案发地点附近，再继续往前开就只有蜿蜒崎岖的山路。
“怪不得唬人，车进不去啊，要步行才可以。”
狠踩一脚刹车，轮胎在地上蹭出两道笔直胎印，随后刘卿卿走下车来。
望天色一眼，内心估摸大概，“一小女孩能走多远，天黑之前差不多能回来吧。”
做好打算，刘卿卿徒步前行。
没走多远便找到那片坟地，或许是风水不错，树木长得都更加茁壮，掉光叶子的树枝交错纵横，仿佛一张张撒下来的网。
由于尚未开发，道路坎坷，四周还围了半人高的铁荆棘网。
就差把“禁止靠近”挂上去了。
“看来这边没戏呀……”刘卿卿喃喃道。
沿着铁荆棘网走了一段路，风吹动铁丝微微作响，不远处的一团白色物体映入眼帘。
飘起来的时候仿佛幽灵一般，第一眼望去还真像那么回事，让刘卿卿心跳加快半拍。
走近一看，是挂在铁网上的一块布料，原本洁白的底色被灰尘和泥污占据。
刘卿卿将布料拆解下来，仔细观察后判断是一件白色衣裙，设计风格十分简练，从领围大小估测应该是童装。
布料被撕破，若不是衣袖和衣领还完好无损，几乎认不出这是件衣服。
想到嫌疑犯的证词里说过他见到被害人女孩时是赤身裸体的，这件衣裙会不会是女孩的呢？
刘卿卿先收好衣裙，回去可以好好调查一下，万一还有残留皮屑，鉴定完DNA，女孩的身份就能查出来了。
此时，铁网内地面上散落的叶子有所动静，发出沙沙声响，她的目光被吸引。
在这个场合，有点风吹草动还是挺容易吓到人。
呱——
从树叶下方跳出一只蛤蟆，鼓起腮帮子叫唤起来，虚惊一场。
刘卿卿松了口气，“一只癞蛤蟆装神弄鬼的……”
旋即眼睛瞪大，似乎想到什么，重新寻找蛤蟆的踪影。
可仅仅一眼错过，便怎么也找不到了。
刘卿卿身手敏捷，翻越过铁网。
几番搜索下，终于将那只癞蛤蟆抓住。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心里的疑惑渐渐浮起……
这只蛤蟆鼓叫时是浅粉色的……
跟女孩尸体消失后的不明液体是同种颜色……
这两者有联系吗？
还是纯粹巧合？
刘卿卿决定再往坟地深处探索一下。
“管你什么邪魔外道，我都要为这孩子讨个说法！”
步行良久……
天色逐渐暗淡，山路缺乏参照物，非常不好辨认。
刘卿卿凭借个人出色的方向感，勉强搜寻，可要是完全黑下来，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还记得回去的路。
“依旧毫无所获啊……”
正在她打算回头之际，一声稚嫩的嗓音从不远处响起。
“阿姐？”
刘卿卿寻向声音看去，一棵树旁边，有个身穿白裙的小女孩躲在树后，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望着。
那白裙样式与自己在坟地铁荆棘网上发现的白裙一样。
“小妹妹，你好，你是住在附近吗？”刘卿卿总算看到希望，开口问道。
“我找阿姐，你不是阿姐……”小女孩转身要走。
“你阿姐是不是十来岁，出去后没有再回来？”刘卿卿急忙说道。
“嗯，你见过她，她在哪？”小女孩果然停下来。
听见小女孩问，刘卿卿心里抽痛了一下，稍稍沉默继而说道：“她现在回不来，你父母呢，我想跟你父母聊一聊。”
“阿爸不喜欢陌生人……”有些犹豫，小女孩小声回应。
“这件事情很重要，必须要告诉你的父母，请你带我去好吗？为了你姐姐。”刘卿卿非常诚恳说道。
没有回答，小女孩似乎在纠结。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看这是你姐姐的衣服吗？”刘卿卿拿出破损白裙给小女孩看。
“好吧，跟我来。”小女孩似乎下定某些决心。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复，刘卿卿握拳轻挥，充满干劲，这件案子有进展了！
小女孩从树后走出来，刘卿卿才看清女孩的样貌。
大约五六岁，清纯稚嫩的脸上洋溢灿烂的笑容，与刚才腼腆的性格完全不符。
小女孩指了指方向，然后笑容满面说道：“在那边。”
刘卿卿点点头，微笑回应，跟在女孩身后走向更深处。
两个人在林中穿梭，刘卿卿先打断沉寂，“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伍七七。”小女孩头也没回，轻声说道。
“名字还挺可爱的。”刘卿卿笑道。
“那你姐姐叫什么？”
“伍七六。”
接着一段静默……
刘卿卿没有继续接下去问，心想没准是孩子的小名或者是不愿意告诉陌生人真实名字吧。
“你家离这里远吗？”走了一会儿，刘卿卿担心天太黑，孩子找不到路。
“马上就到了。”小女孩继续笑着回答。
刘卿卿只好无奈跟上。
两个人一直走到天黑，刘卿卿打开手机手电筒，正要再次跟小女孩确认前进方向时，小女孩停下脚步，小手指向斜上方。
“到了。”
刘卿卿抬头，用手电灯光照女孩手指的方向。
——好村
两个殷红大字刻在一面石牌坊上，看上去历史久远，两端石柱粘满苔藓，都已经被晒得变色。
大道当间有一口水井，井口的绳索高挂起来，一头栓上木桶，在夜风的吹动下左右摇摆。
“这里什么时候有个好村的？”刘卿卿作为干警都闻所未闻。
才愣神回来，小女孩都跑到村里去了，刘卿卿快步追上。
黑夜中的好村门口又重回宁静，这时石牌上方落脚一只乌鸦，注视着一切，仔细看去……
那只乌鸦居然……
也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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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夜色渐深，村子里仅有的路灯全立于大道岔路口，旁边小路只能借到微弱亮光。
刘卿卿拐了两个弯才追上小女孩，“欸，你跑那么快干嘛……”
小女孩仰头站立在一户人家门前，仔仔细细观察。
那是一间古朴的中式农屋，两扇木门涂成漆黑，若不是门环有些古铜光泽，黑天都分不清门是开还是关。
门框上雕刻一排数字，应该属于门牌号之类的吧，小女孩刚才就是在看那些数字。
“这是我家，找错就麻烦了。”小女孩笑嘻嘻推开大门走进去。
刘卿卿跟上。
院子里干干净净，不像是做农活的人家，屋内息着灯，看不清里面。
“阿爸阿妈没回来呢，我去叫他们。”小女孩打开顶灯，给刘卿卿迎进房间便跑出去。
“哎哎哎，小妹妹……”刘卿卿话没说完，小女孩钻出大门外跑没影了。
刘卿卿只好四处打量，等待孩子父母回家。
屋子里设施非常简朴，除了生活必需品，见不到任何能体现屋子主人性格偏好的装饰。
一眼扫过，满屋皆是整洁干净，连装潢风格都以白色为主调。
给人感觉像是……
病房？
刘卿卿有点抱歉地收回这个念头，恰好看见书桌放着一个本子。
随手拿起来，纸张有些许返潮，刘卿卿捏住书页一角轻轻翻开。
这是一本日记。
笔迹略显稚嫩潦草，但还能看清内容，能感受到日记的主人写的时候很认真。
【6月14日，阿爸生气了，不允许我去别人家里，怪我故意假装成别人的孩子，总是分不清，可是我觉得很好玩。】
【7月3日，好疼，下次再也不爬树了，膝盖都磕破了，弄的裙子上都是粉色，洗都洗不掉。】
【7月22日，隔壁家的小孩出生了，比阿妹还吵，听说她阿爸才喝三口井水就生下来了，可喜可贺。】
【8月8日，阿妈回到井里了，水桶里粉粉的看起来很好吃，我偷偷尝了一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刘卿卿看着莫名其妙的字句陷入思考。
这应该是姐姐的日记，可能是小孩子的想法天马行空，完全读不明白。
“粉色？又提到了粉色，这跟女孩消失后留下的浅粉色液体有关系么？”
刘卿卿又想到进村时见到的那口井，那边可能也有线索。
她继续翻阅下去，希望能找到被害当天的日记，也许对案情有帮助。
翻到最后一次日记。
【10月19日，我又和阿爸吵架了，我觉得幸福不是光会笑就行的，阿爸说只有完全相同才不会有隔阂偏见，那才是幸福，所以我们天生就完全相同，天生就要笑，同学也说我是异类，撕我的衣服，我不喜欢笑，更不喜欢笑得和她们一样，我想离开这里，现在。】
刘卿卿轻叹口气，女孩的遭遇属实悲惨，被校园霸凌后离家出走，却又遇到歹人迫害……
惋惜之余，从日记本夹页中翻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应该是一家人的全家福，四个人并排坐在院子里……
但所有人的脸都被涂改液涂成白色，看不清长相。
刘卿卿轻哼，认为是小孩子的淘气“杰作”。
随之用指甲小心刮蹭，希望可以帮忙把照片清理干净，顺便认一下被害人女孩长什么样子。
很快便清理完第一个。
“果然两姐妹长得很像。”
刘卿卿看照片里的姐姐跟刚才的小女孩模样都十分清丽，天生的美人胚子，脸上洋溢和煦灿烂的笑容。
想到这么一位年华似锦的少女惨遭毒手，刘卿卿又一次坚定要为少女讨回公道，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一边下定决心一边手也没停，妹妹的脸也清理完毕。
“这是双胞胎吧，也太像了……”刘卿卿感叹。
简直……
一模一样……
刚才刘卿卿觉得姐妹长得像是因为她在记忆中做对比。
此时两个人的样貌全部出现于照片中，刘卿卿更加直观对比后，她觉得如果不是身高有区别，自己完全分别不出姐妹长相有哪里不同。
甚至笑容都相像得可怕
刘卿卿继续清理，当看见妈妈时，眉头骤然紧锁，细细端详……
妈妈跟姐妹两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岁月也不曾留下明显痕迹，无论眉眼、鼻梁、嘴巴，一丝不差。
最让刘卿卿诡疑的是，三个人的笑容好似都完全相同……
勾起的嘴角、显露的牙齿、开心的神态……
刘卿卿凭自己肉眼反复核对，竟然找不出区别。
日记里的字句开始回响在刘卿卿头脑里。
“阿爸生气了，不允许我去别人家里，怪我故意假装成别人的孩子，总是分不清，可是我觉得很好玩。”
“我又和阿爸吵架了，我觉得幸福不是光会笑就行的，阿爸说只有完全相同才不会有隔阂偏见，那才是幸福，所以我们天生就完全相同，天生就要笑，同学也说我是异类，撕我的衣服，我不喜欢笑，更不喜欢笑得和她们一样，我想离开这里，现在。”
再看三人在照片里同时朝镜头露出笑容可掬的画面，此刻刘卿卿感觉诡异至极。
直到她颤巍巍地刮开爸爸的面容……
轰……
一股凉意从头顶沿脊背瞬间抵达脚底，每一个毛孔仿佛刺入细针般炸裂。
刘卿卿丢下照片夺门而出，她顾不上自己的使命，也忘记为什么要来到这儿，此时她仅有一个想法，逃离这里……
照片徐徐而落，跌至地面。
四张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笑，眼神直勾勾盯着照片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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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刘卿卿觉得自己用尽力气在逃。
就连周围的视野都变得模糊，漆黑一片中浮现几道白晃晃的身影。
她也没心思理会，根据来时的路线直奔村口。
即将跑出村口大门的时候，由于天色太黑，脚下不知绊到什么，身子一倾便摔在地上。
这一下着实不轻，脚崴到了，浑身像是被拆解过一样，刘卿卿吃痛勉强撑起身体，正好回头望去，心跳猛然增速，诡异的场景让她半面身子发麻，耳朵里阵阵嗡鸣，听不清周围的动静。
一排身穿白衣，长相完全相同，面带统一诡异笑容的女人和女孩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几乎将她包围。
其中一位小女孩走上前来，绽放着阳光般的笑容。
“阿姐去了外面。”
“回不到井里了。”
“你来当阿姐吧。”
刘卿卿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用最后的力量双手支撑身体向前爬，即使知道已经无法逃离，本能还是想离这些人远一点。
爬到那口井旁边，她趴到井边向下看去，借着月色，井里浅粉色液体轻轻摇曳，仿佛有魔力般吸引着她。
噗通……
刘卿卿坠落井中。
没有预想的冰冷，粉红色液体包裹住她的身体。
温热柔软覆盖在她的皮肤上。
涌进她的嘴里。
刘卿卿能够感觉到，幸福感油然而生，嘴角不自觉微笑起来，即使没有镜子，她也知道是什么样子。
因为数张同样的脸和笑容围绕井口正在看着她……
刘卿卿伸直手臂，似乎是拥抱的姿势，她心想，终于和大家一样了。
可眼前井口大小的天空越发暗淡，漆黑。
回应她的不是拯救和拥抱。
而是沉重的石块……
刘卿卿意识模糊前最后见到的，是自己企图拥抱而渐渐融化的手。
如同医院监控里消失的女孩尸体……
石牌坊上的乌鸦惊叫几声，旋即扑腾翅膀飞走，乌黑羽毛落下，衬托得血红大字更加鲜艳。
好村。
女子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