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幻想中的「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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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神梦居士
2021.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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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知乎专栏:神州幻梦

引言

狐是真实存在的自然生物,但其在古代中国文化中却被附加了许多特殊的象徵意味。世俗、宗教、伦理、哲学、历史、文学审美……狐作为一种文化角色,承载着丰富而多元的文化元素和观念,在经历了千载的酝酿之后,最终便孕育出了独具魅力的中国狐文化。

中国狐文化深受人们的钟爱。其在古代便已传播到深受古代中国文化影响的东邻诸国,就算是在现代也依然有东西方的汉学家予以关注。许多动画、漫画、电影或小说的创作者也经常在其作品中刻画新的狐妖或九尾狐形象。

不过,单从笔者所见而言,无论创作者们在具体刻画其狐角色的时候花了多少心思也好,他们在塑造这些狐角色的时候往往是建基于聊斋式的美狐观念或民俗文化式的妖狐观念的这一点是一目了然的。虽然也谈不上是千篇一律,但笔者每每看来还是不禁稍微产生了一点审美疲劳。

古代的志怪小说作者们,其一生大多都活在一个迷幻神异的社会氛围里,所以他们无需凭空想象,只需稍稍改造生活中的所见所闻,信手拈来便是一篇别具风味的志怪故事。他们的幻想都是基于大众印象改编而来,那么便自然能相互呼应,共同描绘出一个真实度谜之高的神幻世界。

然而,如上述般的社会氛围在我们现在所身处的社会环境里已几近无存,所以既然现代的创作者们没有古人那种社会条件,那么便只能依靠自己的空想,顶多再基于几条文字材料来填充角色的内涵。因此,他们所塑造的仙魔神妖类的角色往往局限于大众印象中最为根深蒂固的刻板观念,所以有时候这些角色甚至还没有被塑造出来就已经定型化了,脸谱化了。

当然,笔者这并不是在诟病这些创作者们,上述的问题或许也并不如笔者所想。但无论如何,如果创作者们能对「狐」这一文化角色在古代中国幻想世界中的定位把握得更好,对「狐」背后隐喻着的文化观念也有更深入的了解,对古人已创造的许多狐妖的设定有更全面的认识的话,相信应该也能塑造出更多样化,更耐人寻味,文学审美价值更高的狐妖形象。

所以,出于这种想法,笔者便写下此系列的文章,尽己所能地尝试解构古代狐文化,并简单阐述「狐」所隐含的文化观念。希望广大创作者们也能在阅读此系列文章的过程中对古代中国幻想世界中的「狐」有更全面的认识,并从古人的创意中汲取灵感以化用在自己的创作中,从而创造更多有趣的狐形象。同样的逻辑应该也是适用于其他仙魔神妖类的角色的情况的。

而作为本系列的首篇文章,本文旨在从宏观角度来对中国狐文化的情况进行概述。以下内容将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将厘清中国狐文化的载体,第二部分会大概梳理一遍中国狐文化的演变脉络,第三部分则会简单介绍中国狐文化的传播历程和流行范围,第四部分则是粗略介绍中国狐文化在日本、朝鲜和越南地区的受容概况。

第一部分 中国狐文化的载体

「狐文化」的载体自然是现实世界中的狐。以下不妨来简单认识一下狐的情况。

在动物分类学中,狐属属于兽纲食肉目犬科。

据古生物学家研究,狐与人类祖先一起在更新世出现,即约二百五十万年前至一万五千年前。其会栖居在森林、草原、沙漠、高山、丘陵或平原,但绝少见于多水或水位高的地区,这大概是因为这种地区的自然条件不便于狐穴居。

在犬科动物中,

  1. 狐的体型属于中等或偏小,小于豺与狼。
  2. 其吻尖而长,耳较大,体型纤长,四肢较短。
  3. 尾巴是其最显著的特征,其形长而粗圆,毛蓬而密,一般都等于或超过其体长之半。
  4. 狐的奔跑速度能达到每小时四十八公里。
  5. 其感觉十分灵敏,遇到危险时能施放「狐臭」来自卫。
  6. 狐是夜行性兽类,夜出觅食,日间匿藏,因而被古人称为「隐伏之物」。
  7. 狐是杂食性动物,以各类小动物及昆虫为食,也吃植物浆果。

据《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介绍,在世界范围内,狐属之种类及变种有十多种:赤狐、孟加拉狐、黑狐、杂交狐、沙狐、十字纹狐、阿富汗狐、猫狐、素狐、大耳苍狐、苍狐、吕氏狐、参孙狐、银狐、南非狐、藏狐。其中黑狐、银狐、参孙狐等都是赤狐的变种。

据《中国动物志》介绍,狐属现存九种,当中生活在中国的有三种,即沙狐、藏狐和赤狐。

  • 沙狐,别名东沙狐,体形较小,主要分布在内蒙古、甘肃、宁夏、新疆的草原荒漠地区。
  • 藏狐,别名西沙狐、藏沙狐,主要分布在青藏高原。
  • 赤狐,别名红狐、狐狸、草狐。分布范围最广,有几个亚种,主要是北狐和南狐,分别生活在北方和南方的广大地域。

在中国古代典籍中所被记载的狐,主要都是赤狐。《诗经》中的相关记述是现存最早的明确记载。

《詩經·邶風·北風》:「莫赤匪狐,莫黑匪烏,惠而好我,攜手同車,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赤狐的毛色会因地理及气候条件的不同而有异,所谓黑狐、银狐、白狐,玉面狐等大概都是赤狐的变种,或趋黑趋白,或黑白间杂,因毛色而得名。考虑到古代中国的疆域范围,文献记载中的狐应该都是赤狐。

中国古代对狐的明确分类至清始见。

阮葵生《茶餘客話》載:「狐之族七。蒙古產者二:毛黃而長,曰草狐。短而[黃古],曰沙狐。俄羅斯產者五:絨黑而毫白,曰玄狐。其次身[黃兼]而膁黑,曰猧刀。又其次身[黃炎]而膁青,曰火狐。外此又有白狐、灰狐二種。又有妖狐,一曰靈狐,似貓而黑,年老能幻人形。」
和邦額《夜譚隨錄》卷二《雜記五則》載:「吾聞狐之類不一,有草狐、沙狐、元狐、火狐、白狐、灰狐、雪狐之別……或曰:老而妖者名紺(或作𤜻)狐,似貓而黑,北地多有之,蓋別一種云。予與諸同學偶談及狐怪,擇尤者五則,記之。」

在清人的认知之中,狐之种类有八,其中蒙古产两种:草狐、沙狐;俄罗斯五种:玄狐、猧刀、火狐、白狐与灰狐。另外还有所谓妖狐,亦称绀狐,或曰灵狐。

以「狐狸」专称「狐」,而将「狸」另称作「狸猫」,是近代以来的习惯。但在古代,「狐狸」其实分别指代「狐」和「狸」两种动物。

相关例证很多,暂引三例以观之:

先秦《左傳·襄公十四年》:「狐狸所居,豺狼所號。」
先秦《孟子·滕文公上》:「狐狸食之,蠅蚋姑嘬之。」
南朝宋《後漢書·張綱傳》:「豺狼當道,安問狐狸。」

这些记载以「狐狸」与「蝇蚋」、「豺狼」对举,如此类推,在当时的语境下,狐和狸应该是被视为两种不同的动物。

不过,古人会将狐、狸视作同类,甚至将貉和貒(猪獾)也归入了狐类。

西漢《淮南子·謬稱訓》云:「狐狸非異,同類也。」
明·王逢年《天祿閣外史》引東漢·黃憲之《三難》云:「(狐)何以為黨?其名曰狸。」
唐·徐堅《初學記》卷二九引《詩義問》云:「狐之類,貉貒狸也。」
南宋·謝維新《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別集卷七八亦云:「狸……香狸……風狸……玉面狸……貒……貉……皆狐之類。」

虽然这并不符合现代动物分类学,但却是古人一贯以来的认识,所以上述的「同类」动物在一定程度上也属于狐文化所依附的对象。而当古人使用「狐狸」一词来独称一兽时,有时指「狸」,但更多的情况是指「狐」。

另外,鼬(黄鼠狼)在古代虽没有被归入狐类,但鼬的传说和故事的表现形式都与狐妖狐仙的差异不大。这或许是因为狐和鼬的习性相似,在自然界中的位置也类近,所以两者给古人的观感以及由其自然特征衍生而来神秘意义上的印象也差不多。

起码在唐代,鼬已经被拿来与狐相提并论。

唐·段成式《酉陽雜俎》前集卷一二《語資》:「梁遣黃門侍郎明少遐……曰:『是狐性多疑,鼬性多預,因此而傳耳。』劼曰:『……狐疑鼬預,可謂獸之一短也。』」

第二部分 中国狐文化的演变脉络

中国狐文化的演化脉络十分复杂,其文化内涵亦异常丰富。但就本质而言,这种狐文化其实是由古代中国人对狐狸的印象中衍生而来的一切奇幻概念及观念汇聚而成。

按此逻辑,在狐文化的发展初期,狐应该只是作为一种平凡的自然动物而存在于上古初民的认知中,后世的一切文化意义于该时都尚未被加于彼身。

为了方便表述,笔者且将这种尚未隐含任何文化意义的狐定类为「凡狐」。

按逻辑而言,狐文化最初应该是在上古初民与凡狐的日常接触之间逐渐萌生的。因此,当这种接触变得相对频繁之后,上古初民那朴素的万物有灵观便会映照在凡狐身上,使凡狐身上开始隐含着某些超自然的文化意味。

为了方便表述,笔者且将这种被赋予特殊的神秘文化意味的狐定类为「灵狐」。

基于初民对狐的自然习性及形态特征的认识,「凡狐」在古人的观念中被神异化,演变成近达人情、独具灵性的「灵狐」,这种变化是后者对前者在文化性质上的一种完全覆盖,并非如后来其他狐文化面貌般的演变衍生关系。

存在于古人的印象之中的「灵狐」,是一切狐文化面貌的起点,其后来分别朝着两个方向演化,或可以概括为「瑞狐文化」和「妖狐文化」。但无论是作为瑞兽、神兽还是妖兽,狐被赋予的神秘力量和性情才智,都是其初始灵性的扩大和延伸。

「瑞狐文化」在先秦时期便初露端倪,直至唐代彻底没落,后被逐渐融入到妖狐文化之中。总括而言,其植根于谶纬文化,活跃于庙堂之上,在汉魏两晋时期的知识分子圈内颇为流行。

「妖狐文化」同样在发源自先秦时期。但与瑞狐文化不同,妖狐文化自古至清都深深地扎根在了底层民间之中,群众根基十分稳固,所以其流传的时间跨度和空间范围都很广,其影响力亦非瑞狐文化可比。

妖狐文化的发展主要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自先秦到魏晋,主要表现为民俗宗教文化;第二阶段是自六朝至今,除了作为民俗文化存在之外,妖狐观念在文学作品中也经常得到体现。笔者姑且以「妖狐民俗文化」与「妖狐文学文化」来概括之。

自东晋以来,「志怪小说」这种文学形式开始流行之后,民俗信仰中的狐文化也开始进入到文学作品之中。

最初的狐妖故事大多还是以呈现民间狐妖传说为主,相对忠实地反映当时社会存在的狐妖观念。作者本人对狐妖及其所隐含的文化观念的思考及改造并没有得到太多体现。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文人作者的文学审美逐渐提升,并映射到志怪小说中的人物故事之中,小说笔记中的狐妖故事和现实中的狐妖传说在内涵上和表现上的差异越来越大,妖狐文学文化也由此与妖狐民俗文化渐行渐远。

此后,「妖狐民俗文化」与「妖狐文学文化」彼此独立又交融。前者固然是后者的基础,但后者也会反过来对前者造成影响。此二者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直至清末民国。

时至今日,民间虽然已难以酝酿出新的妖狐民俗观念,但我们依然能在各类创作成品中见到狐妖们的身影,这些作品中的狐妖形象在某程度上也一如既往地往人们对狐妖的印象中注入新的内涵,所以在现代还依然存在着狐文化的发展空间。

第三部分 中国狐文化的传播历程和流行范围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需认识到的一点便是,我们对中国狐文化于历史上不同时期的形态的认识,基本上都是来自对古代中国各个时期的相关文字记载或相关文物的情况。

因此,若是着眼于中国狐文化的发展早期,那么最直接的观察方式便是从与之对应的先秦时期的文字记载或文物中找到反映着狐文化在该时期的情况的材料。

考虑到这些材料的制作者如无意外都出身自诸夏列国的情况以及当时的诸夏列国的位置,这些材料所反映的应该也都是诸夏列国范围内的狐文化情况,所以当时的中国狐文化的流行范围应该不会超出下列图中所示的范围,但更具体的情况便不得而知了。

若是再追溯的话,在商代的甲骨文记录中有着不少猎狐记录,其狩猎活动的进行地自然也在商王朝的势力范围内,所以亦不会超出上图所示的范围。比这更早的情况的话,唯一可以说的便是,在年代相当于夏代的二里头文化遗址和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中有发现一些文物的表面上有类似狐面的纹路。同样地,这些遗址也不出于上图所示的范围。

另一方面,如上所述,多水或水位高的地区的自然环境不利于狐穴居的生活方式,所以与北方地区相比,狐在多水且潮湿的南方地区的分布确实较少。

基于以上原因,北方各地自古以来便是狐文化的主要流行地区,古代关于狐的记录也大多出自北方地区,各类狐崇拜、狐信仰和狐妖传说也是主要发生在北方地区。

古人对此亦早有认识。

明《二刻拍案驚奇》卷二九云,狐魅「北方最多」。
明《萬曆野獲編》卷二八《鬼怪·京師狐魅》云:「狐之變幻,傳記最夥。然獨盛於京師,……漸南漸少……過江則絕不聞。」
清《庸庵筆記·述異·物性通靈》云:「北方人以狐、蛇、猬、鼠及黃鼠狼五物為財神,民家見此五者,不敢觸犯,故有五顯財神廟。南方亦間有之。」此处之「北方」主要是指今京、津、晋、冀、鲁、豫、陕、甘等地,尤其是京津鲁冀一带,狐仙信仰于这些地区最为盛行。

北宋《太平广记》中狐门九卷的大多数故事也都是发生在北方,只有很少一部分发生在南方。

明代狐妖传说广泛流布民间,许多小说笔记如陆粲《庚已编》、《说听》、徐昌祚《燕山丛录》、王同轨《耳谈类增》、钱希言《狯园》、墨杘子《狐媚丛谈》、郎瑛《七修类稿》、谢肇浙《五杂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也有关于狐妖的重要记载。上述诸书大都出自万历年间,说明明代后期是狐文化的发达时期,而这些记载的发生地点也主要在北方,南方较少。

清代小说中写狐较多的《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萤窗异草》等也是一样。

甚至,古代曾长久地存在一种不正确的认识,即「狐不渡江」、「江南无狐」。

西漢《焦氏易林》卷三《恆》之《蠱》云:「江陰水側,舟楫破之。狐不得南,豹無以北。」
五代《北夢瑣言》云:「江南無野狐,江北無鷓鴣,舊說也。……江南不謂無也,但稀有耳。」
北宋《重修政和證類本草》卷一八引《圖經》云:「狐舊不著所出州郡,陶隱居註云:『江東無狐,皆出北方及益州。』今江南亦時有,京洛尤多。」
明《玉之堂談薈》卷三二《淮北多獸》云:「江南無野狐。」;「狐不渡江。」

然而,南方地区其实也有狐文化分布。

南宋·洪迈《夷坚志》,今存二百余卷,其中有十三则狐妖故事。这些故事的发生地点大多在江南。

《湖海新闻夷坚续志》(简称《夷坚续志》)是元朝前期成书的一本志怪小说集。该书后集卷二《精怪门·狐虎》记有六则狐精故事。这些故事大约都取自于宋元间笔记,多为南宋时事,发生在浦城、温州、成都、松滋等地,无一在北方。

以上足证上述古代「狐不渡江」、「江南无狐」的说法并不确切。

然而,与北方地区相比,南方的狐崇拜现象和狐妖传说的流行程度与终究还是相对较弱。从《夷坚丁志》卷一九《江南木客》所言,江南五通神「变幻妖惑,大抵与北方狐魅相似」来看,北方仍是狐文化的主要分布地区,江南的狐魅传说之流传是受北方影响的结果。

不过,到了清世,除了向来都是狐文化主要流行区域的北方之外,狐分布较少的南方各省也开始广泛流行狐仙信仰,狐妖传说同时也骤然四起,甚至远及江浙两广云贵等地。即便是在狐极少见的地区也有狐妖狐仙的传说。

按清代笔记小说等文字材料的记录来看,清代北地狐仙信仰的流行程度以北京、天津、河北、山东地区为最盛。相对于北方而言,南方虽稍逊一筹,但狐仙信仰在四川成都,浙江杭州、宁波,江苏苏州、吴江、江阴、扬州,安徽桐城,江西南昌、临江、瑞州,福建福州,云南禄劝及台湾都广有分布。

如果不局限于对祀奉狐仙的明确记载,连狐仙狐妖的一般传闻都算上的话,那么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四川、云南、福建、广东、广西都存在与狐仙相关的传说。这或许这也能反映当地存在狐仙相关的观念。

清世笔记数量庞大,笔者心力有限,难以完全统计,但由此已可知,狐文化绝非只是独属于北方地区的地域文化。

然而,或许是由于文化背景不同,虽然狐文化的传播迹象在汉人群体所生活的地区十分常见,但在少数民族生活的地区或边疆地区却难以看见有狐文化或狐崇拜的存在。

《閱微草堂筆記》卷六云:「巴里坤、辟展、烏魯木齊諸山,皆多狐,然未聞有祟人者。」

新疆多沙狐,但无狐妖之说。那里的人没有狐幻化人形作祟的概念,更不用说尊事狐仙了。

《阅微草堂笔记》卷一五记哈密屯军徐守备所讲,屯弁深山遇蜕形之狐一事,虽发生在新疆哈密,但只是流传于驻边兵士之口,非当地民众流传。
《南皋笔记》所记西番(即藏族地区)遇狐女之事,也是当地汉民所传。

由此可见,狐文化和作为其最明显的表象的狐仙信仰都主要盛行于汉文化所覆盖的地区,狐文化与汉文化的影响范围和影响力存在一定程度的重合性。满人入主中国,其受汉文化影响极大,自然也信狐仙,但边疆少数民族具有不同于汉满的宗教信仰和文化传统,所以便不会对狐仙顶礼膜拜。

而在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东邻诸国,也存在和中国狐文化具有相似文化特徵的狐文化,其原因大概亦如上所述。

日本·吉野裕子《神秘的狐狸》中认为,日本狐文化源于中国狐文化,所以其祀狐民俗及狐妖传说中的一些文化特征上都与中国的高度相似。

日本·平安時代·沙門景戒《日本國現報善惡靈異記》之《狐為妻令生子緣》,故事中狐女求娶、生下一子,被狗咬而現出原形。
日本·平安時代末年《本朝繼文粹》卷一一《狐媚記》載:「殷之妲己為九尾狐。任氏為人妻,到於馬嵬,為犬所獲。或破鄭生業,或讀古冢書,或為紫衣公到縣,許其女尸。」

深受唐宋时期中国影响的日本如此,朝鲜半岛地区的新罗(唐),高丽(宋),朝鲜(明、清)亦是一样。

新羅·崔致遠有詩云:「狐能化美女,狸能化書生。誰知異物類,幻惑化人形。」
高丽《三国遗事》卷二载新罗真圣女王时,老狐变沙弥取食龙神西海若子孙肝肠,被军士居施知射杀。
朝鲜《高丽史·高丽世系》载作帝建射死作害于西海龙王的老狐妖。

这些故事和说法都与中国狐妖传说相似,在情节、特征和设定上也有很多相同之处。

在少数民族地区,狐文化的表现迹象较少;在深受古代中国影响的东邻诸国,时至今日也依然存在着与中国狐文化相似的狐文化。

如此看来,中国狐文化的传播范围,某程度上也反映着古代汉文化的辐射范围和影响范围,这或许是因为狐文化作为相对贴近古代民间生活的民俗信仰文化,比上层的儒学文化或道教文化更容易随着古代汉族移民而传播的关系吧。

第四部分 中国狐文化在日本、朝鲜和越南地区的受容概况

由于笔者能力有限,所以这方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直接翻译自这三个地区的维基百科,甚至可能还有翻译错的地方,所以期待有懂日文、韩文或越南文的大佬,或者直接了解这方面的相关情况的大佬来对以下内容进行斧正。

  • 日本

在大陆(包括中国、朝鲜)的文化传入之前,日本本土已经有以狐的骨头作为饰品的文化。

在日本,「狐」与「稻」是一对相互关联的意象。关于这种关联的起源,有两种说法,一是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来推断这种情况是农耕民族的必然现象的必然起因说,二是从历史学的角度来推断这种情况是将神之名误当是狐的误解起因说,目前尚未有定论。此外还有说这是应神天皇14年时(约西晋时)从大陆渡来的秦氏所带来的狐是稻荷神的眷属的说法被相信且流行的结果。

在日本,稻作经常被老鼠祸害。自从开始种稻至江户时代期间,日本人注意到狐是老鼠的天敌,并发现浸濡过狐的尿液的石头能驱除老鼠,因而开始在稻田附近为狐设祠,并用油炸豆腐供奉之。由于这种驱鼠的经验十分有效,所以这种狐信仰也得到了重视。

日本自古以来便有一种认为山有山神的观念,并且认为无论是古树、石头还是动物都可以成为山神。民间流传的狐神信仰的发源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这已经难以判定,但从发源的顺序来考虑,在被开垦之前便已有狐栖息的土地应该有着狐神,所以也有观点认为现今日本的狐神信仰源自作为田神的狐神信仰和稻荷信仰的结合。

毫无疑问的是,狐是会蛊惑人,会变化的妖怪这一种观念是与佛教一同传入日本的,而且还受到了中国的九尾狐传说的影响。关于日本的狐文化,以后笔者可能会特别写一篇来深入探讨。

  • 朝鲜

虽然同属犬科,但与狼或狗不同,狐通常会被形容为美丽的。在大众印象中,狐总是象徵着聪明的文化符号,但在不同的情况下,狐也会被认为是狡猾的,鬼祟的。

自古以来,人们一直被警告,说是如果狐活了很久就会变得能使用法术和蛊惑人类。它们会以怪物的形象出现,例如九尾狐、妖狐、Maegu(疑似天狐)、狐妹妹等。据说喜欢甜的东西,所以也有用干柿子来引诱狐的故事。

由于狐经常会从农家偷鸡,喜欢挖洞而且居住在墓穴中,所以在农业社会的古代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不好的动物。不过这是中古时代以来的情况,在三国时期到南北朝时期,在朝鲜半岛上,狐曾是最被广泛崇拜的对象。

在韩国,狐也会用来比喻性感又淫乱的女性,或者狡猾的奸商。狐也会被用来指代性格恶劣的泼妇或美丽的女性。不过近年来作为宠物的狐渐渐多了起来,所以其在大众印象中的形象也逐渐偏向可爱和聪明的一面。

  • 越南

在民间故事中,狐往往被塑造成负面角色,据说会经常耍小手段来偷走人们的鸡和兔子。在电影中,人们经常将邪恶、奸险、狡猾的人和爱情或恋情中的第三者形容为「老狐狸」。

在一些表演用的面具上,通常会使用红色,黄色,橙色或更尖锐的尖齿来刻画狐狸的形象,以显示其残酷和邪恶的性质。而柔和的颜色,如粉红色、绿色和黄色等,则通常用在兔子、小鸟之类的角色,以表示其柔和,高贵的灵魂。(没找到相关图像例子)

根据最为广泛流传的传说所言,狐是可以修炼的一种动物,它们活至百岁便会有三条尾巴,被称为妖狐。活至千岁便会成为六尾狐。当它们成为九尾狐之后,便会拥有变化成人的能力。每一条尾巴都是一条命,要杀九尾狐的话,必须将其所有尾巴悉尽斩除。

据说当狐妖变成人之后都是非常美丽且聪明的,而且还具有非凡的魅力。狐妖经常利用这种优势来蛊惑男人,然后找个时机吸取他们的灵魂和血液,导致他们死亡,有时候甚至会吃人。据说也会变化成男人来蛊惑女人,也有一些狐妖故事充满着爱与人性美。

狐妖的颜色有异于一般的狐,它们因应其岁数而改变颜色,据说九尾狐的毛色鲜艳如血。狐妖喜寒,所以会住在阴冷的洞穴。每当他们离开巢穴之时都会变化成人,除非死了,否则它们不会变回原形。最为人所熟知的狐妖形象是中国明朝时期的《封神演义》中的妲己。

结语

在古代,东亚各国之间的文化交流是很频繁的,所以透过考察中国文化在流入这些地区之后的变化,有助于我们从侧面认识中国文化的情况。

这种逻辑置于狐文化也是适用的,所以透过对日本、朝鲜、越南地区的狐文化进行考察,我们或许便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窥见到中国狐文化的表现形态,从而对中国狐文化有更全面的认识。

从文化取材的角度而言,认识东亚各国的文化也能为创作者们描绘一个横跨东亚的幻想世界提供帮助,似乎也不错,不是吗。

虽然由于笔者个人能力所限,笔者并不打算在本系列文章中进一步阐述东亚其他地区的狐文化情况,但如果有读者大佬们对这方面的内容有所了解的话,也欢迎在评论区留言补充。

最后,感谢您的观看。


参考材料

《中国狐文化》P.1-7,16-20,31-39,140,147,156-160,224-232,李剑国

《狐狸信仰之谜》P.11-12,17-19,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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