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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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粱
2025.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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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给你机会抛弃肉身永生,你愿意吗?
  意识上传技术成熟后,全球沸沸扬扬地充斥着去留的反复讨论和来回抉择,把自己脑袋复制一份,摆脱肉体束缚,让大脑在虚拟数字世界自由驰骋吧,听起来不错,像脑袋在乱飞。
  龚壬和我一样不接受,他一百二十多岁,爱全球乱逛,我冬眠了一百,其实只二十多,起码逛到他那个岁数才不算亏。
  想是这么想,我干也是这么干,只是,一个个的,身边的人最后说不留的、信誓旦旦说留的,都飞去了,剩下龚壬一个,我的天,龚壬千万不要——
  白祈祷了,说曹操曹操就到,龚壬来了一个声音通信,要我帮他办意识上传手续,我当场就炸了,想质问他几句,还没炸开,通信就掐断了。
  我回拨了他包括投影通信、视频通信、声音通信,通通接不上,气得我火冒三尺、怒发冲冠、三尸暴跳,吓得伴身 AI 跑去蹲墙角。后来气消,发怔了一会儿,就给他留了声音信息祝福和承诺,说交给我没问题。
  申请上传的人很多,我给他办了一个多月手续,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觉得不是给龚壬办的,而是我自己,时间越后移我就越害怕,有时深夜梦醒一把汗,觉得到来的不是明亮绿色的申请成功,而是逼近着的血红色死亡。
  这种感觉在一份拒绝回函中被打破,回函要求申请者本人亲自完成后续办理,于是突然地云雾退散,我是我,龚壬是龚壬,而且我又终于找到理由打破沉默,可以正儿八经地联系他,大方说你看我是支持你的。
  于是我就给他通信,结果完蛋了,各种类型的联系方式,连续两日不停的尝试,都联系不上。
  其实很早我就该察觉了,龚壬游历去过很险峻的地方,但会准时月初月半发动态,这次连着一个月没消息,起初我以为他和我吵架,所以没让我看见,现在发现不是的,根本没发。
  我心说他艺高胆大,绝对没问题的,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忍不住给机器人报了案,当天就来了一个圆球型浮空小机器人,黑白交错涂装成二哈,应该是还没成案所以派它来抚慰的,铁二哈问了具体情况,最后得出结论是龚壬去了没信号的地方,让我等,它们正在定位龚壬的伴身机器人。
  我要找他,哪里听得着等,执意让二哈给我调取一个月前和龚壬的最后通信。投影和视频通信能知道更多,可那天偏偏是声音通信,可能他去的地方信号真的不好,但声音细节也是不少的,深海、山林、高峰,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独特的声音,总能多些信息。
  这不听就算了,一听,我冷汗就下来了。
  我首先听到的是一个很陌生的声音,龚壬音色洪厚,平日里嚷一嗓子大山都抖三抖那种,这次我听到的却是带有嘶嘶气流很重的尖细音色,我问二哈是信号原因吗,二哈说有可能但不一定,我仔细听听,觉得语调语气还是他,但是这声音就压根没听过。
  不是他的话又是谁?如果真是他在说话,那么他可能处在一种十分紧绷的状态,并且紧紧压住这种情绪不散发,激动还是恐惧?可他没向我求救,一个月来,他的伴身机器人也没有,他只是让我帮他办手续。
  我办了,办手续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让我在之后某个特定时间找他吗,那为什么不直说?我搞不清楚,但心里有种不祥预感,得尽快找到他。
  我接着听,把音量加到最大,拉长耳朵去分辨,他先说话,那边有水流和回声,可能他在某个地下河洞窟,之后我有大声嚷他,这时信号有些间断,我以为通信要结束了,吵得厉害我就摆开了头,忽而一瞬间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局者迷,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说,像有些发光很弱的东西,用正眼死命盯着看是看不到的,但眼角可以。
  在最后的不足一秒,那堆杂乱又微弱的回声中,我好像听到了别的,除了我和龚壬之外,还叠加着另外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说了什么,但回放一下子结束了。
  我拉远拉近反复听最后的部分,确定那个声音真不是我们的回声,虽然很轻微和模糊,但是应该是另一个人,低声叫了一声龚壬。我说给二哈听,二哈浅略比对一下,说是我的声音,一点也不靠谱,我就强制二哈给我上传总部深度分析。
  二哈联系总部的时候脸上保持着一个职业假笑,不同的是它左嘴角会勾高一点,看起来贱贱的。它不说话,四周就安静下来,我盯着它出了一会儿神,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刚想喊它,就听见背后有人在说话。
  我给吓了一跳,猛地扭头往回看,我家是摆得很整齐的,反正至少不乱,整个客厅一览无遗,没看见有人。
  我马上一把抄起二哈防身,同时对着空客厅喝问:“谁!”
  我当时只是壮胆,不会想要什么回应,但万万没想到真有回答,而且特别难绷。
  “龚壬,老子崩了你!”
  该怎么说,本来我很紧张的,但这句话太复杂了,大风一样刮得我大脑多线程乱转,最后如沐春风生出一句草。
  沙发后面窸窣藏有东西,按角度来说那里根本就藏不了人,我警惕地盯着那里,突然它就蹦出了这句话,响彻客厅。起初听到龚壬时我还愣了一下,结果听完后我就反应过来——谁他妈在模仿我骂人!语调和语气和我一模一样,活灵活现,只是声音比我尖细,我一下想起,是了我骂跑了的伴身 AI 回来了。
  毫不犹豫地我就冲过去,还没到沙发,那家伙也冒出来冲向我,我闪没闪开,我们三就倒再地上,疼死我了,逆子。
  它是涂装成蛋黄球身、番茄红鸟嘴的球型鹦鹉机器人,叫它小鸡更符合外型,但它老学我说话,讲起八卦来滔滔不绝,我就叫它八哥。
  八哥撞到我怀里,哈哈哈地笑个不停,一边自热成暖蛋在我胸口滚来滚去,一时间没那么疼了。
  我就问它搞什么鬼,它闹了几句不好玩吗不好玩吗,我摆了副臭脸给它,它才收敛正色道:“我在研究,龚壬的通信可能是机器人模仿的呢。”
  “你一直在我附近?”
  “当然”,它叉腰道,“我是你最好的伙伴,忠实的护卫,是你锋利的剑刃,坚实的铠甲,解决一切困难,抵御所有危险,不眠不休……”
  我问它哪里抄的,它哼哼地装作没听见。
  八哥说的这种可能,我也想过,但音色容易模仿,语调语气则不然,八哥因为平时干得多了才这么熟练,龚壬的机器人能做到吗?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八哥就不说话了。这时二哈的眼睛动了一下,接着狗嘴夸张地漫开了一连串杠铃般的笑声。
  我对八哥说不好,你把神经病传染给它了,八哥摊手反驳道,传不到,二哈的神经弧太长了。
  过了一会儿二哈才止住笑,摆了摆爪道:“抱歉,有好消息,找到了。”
  “找到了?龚壬找到了!?”我把它拉到跟前。
  “我们定位到龚壬的伴身机器人位置,在吉县的这里。”
  我一看,坐标落地的,是他家的位置。
  
  2
  我、二哈、八哥,三个坐飞车赶过去,只三个小时就到了吉县城区,时值七月中旬末,当地在办活动,以前沸沸扬扬,自从意识上传宣布成熟,人逐年就变少了。
  龚壬住的地方是个偏僻的山林,我换了一身进山的装备,两小只也去准备,但我没看出区别。二哈被拨给我做跟进,级别比看起来更不简单。
  龚壬他家逢年过节我都会去住,路我知道,但进去少不了劈劈砍砍,二哈让我小心点爱护式清理杂草树枝,但真到了我被划伤一点点,它就开启螺旋刀法,直卷前障。
  进山用了大半天,龚壬家是个林野田园风格的智能屋子,表面看起来是树屋,大树为主体,茅草木头石头架起门窗庭院,装饰点各色花草和瓜果,其实屋子本身就是一个大型机器,自行管理房子水电等的运行。
  我和龚壬熟悉,没有对我的门禁,我直接就能进去,里面很干净,摆满了龚壬的许多游历纪念品。我叫了一声龚壬,没回应,叫了一声他的伴身机器人,也没回应。
  我看向二哈,二哈摆了一个打坐的姿势,一会儿就让我们跟上。它领我们上了二楼,二哈又停了一下,接着径直飞到龚壬房间前。
  龚壬的房间是有门禁的,我大力拍门和喊他,听了听,里面跟空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二哈让我往后稍稍,是时候展现它高超的密码解锁技术了,只见二哈面朝门背对我,我垫高脚看不到它干什么,正着急,用耳听,它身上有结构变动发出的轻微机械声,忽而一道白光闪过,门框呈一个“口”字亮了一下,门板就直挺挺地往里倒下了。
  “啪!”吾观之,震耳欲聋。
  我没有马上进去,一直以来我都告诉自己龚壬没事的,刚刚一堵门隔着,我还是觉得没问题,而现在门敞开了,真正要面对,我的心却跳得厉害。
  我希望龚壬在里面,也一样希望他不在里面。
  二哈先进去,它大叫了一声“天啊!”,我脑袋顿时嗡地一下,身体已不由自主冲了进去。
  房间里面空的,没人,二哈浮在窗和床中间的角落里,正在用光扫描着地上的什么,并不理会我的进入。
  我踉跄靠近,呼出一口气,情况不那么坏,也不那么好,我没看见龚壬,地上的是一个碎掉的机器。
  “据核对,该机器人应该就是龚壬的伴身机器人。一个月前的深夜,你发过一条声音留言给它,是吗?”
  “是,怎么了?”我有点恍惚。
  “没错了,之后不久,它在黑夜外出,最后的记录表明,它受到十分严重的不明重击和深度腐蚀。”
  二哈收回扫描仪,身体膨胀了几倍,把机器人碎片吞进去又吐出来,转身严肃地对我说:“我已经联系总部派支援过来,我们今晚回城。”
  窗外,太阳已经落山了,光线很暗,我就问它为什么不留下。
  “机器人在森林出事,现在它出现在这里。”
  “龚壬会把它带回来。”想到龚壬在附近,我就不想走。
  “万一不是龚壬呢?”
  “有门禁,只有龚壬和我在白名单。”
  “不需要进来。”二哈指了指窗口。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外面看起来更危险,但二哈认为,在外面我们是隐身的,在这里我们却是固定的,跟灯塔一样明显。
  我还在犹豫,忽然楼下传来了房子标准的电子音:“欢迎回家。”
  我和二哈对视了一眼,连同八哥,大家都默契地保持了安静。
  我全神贯注地去听,声响却完全停止了,刚刚发生的就像幻觉一样迅速消逝,如果是龚壬回来又怎么会没声。
  这时灯开始不稳定地乱闪,我觉得很不妙。八哥在我边上,扯了一下我右边的短发,同时用手指向二哈。
  二哈的脸已经退回光滑空白的原始球体,上面赫然用红色文字写道:“窗外有东西!注意警戒!”
  我才发现那不是它的脸,而是它的后脑勺,它背对我正看向窗外。
  我心说什么东西,说清楚啊,窗外一片漆黑,我什么也没看见,警戒个鬼!还没看几眼,室内的灯瞬间灭掉了,完了,这下室内也看不见了。
  八哥动了,像风一样迅速,我右耳边窜过一缕上提的气息,很快头顶的一小撮头发被往上扯了扯,我就感到有东西罩了下来。
  我猜应该像个小鸡头套一样,八哥中空把我的头裹住。这样一来,透过头套,我不至于这么瞎。
  这不是指它们见到什么就直接同步给我,而是它们用仪器分析出结果,然后合成我能理解的图像让我“见”到什么,说白了,它们让我见到的不一定就是我现实用眼睛见到的东西。
  八哥的分析肯定不如二哈,套二哈就更完美了。
  室内基本结构很清晰,越近质量越好,但窗外不太行,龚壬屋外从左到右是高低起伏的树林,树顶往上就是天空,我靠近窗边,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长条形的黑影突兀地立在林海中央。
  从这个距离看过去,那应该是一棵六十多米高,十几米粗的巨树,我肯定不信,八哥的分析本来就不准,为了让我看见故意增大尺寸都不一定。但有一个事实准不错,真有一棵大树突然出现了。
  那棵树没什么树枝外伸,笔直上天,然后顶上是个椭圆形树盖,既然本来就虚大的了,我就毫不犹豫地挥手让八哥放大再放大,失真也没关系。
  最后整个视野都被那棵树填满,我从树底看到树顶,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二哈很紧张,我不明白,八哥能和二哈通信,我就让八哥问二哈。结果八哥都不用问了,自己在视野里用文字标识道:“经外形匹配,该生物为蛇。”
  我心一紧,默念八哥你没搞错吧?
  我又暗自重新观察起那条东西,经过八哥这么一提示,这次越看越像。
  那是蛇在昂头观察的姿势,它一动不动,蛇头起初是一个扁平的黑影轮廓,吐信子我没发现,等它扭动,整个头部立体起来,我快崩溃了,直冒冷汗。
  给我干哪了,这还是地球吗?!
  
  3
  二哈反应非常快,它往八哥和我这里抛投了标红的大字:“跑!跑!它来了!”同时已经飞出了房。
  我马上跟上,没命往外窜,根本没留意飞过来的一闷棍。
  那是往我脑袋直击过来的,十分精准,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我也是突然起跑,跑得又快,照理很难打得这么准,一旦击中,生死难料。
  但二哈是专业的。它已经跑出去了,又不知怎么的返弹回来,一个头槌把对方顶飞了,同时八哥控制我的脑袋往后摇,完美躲过。
  只是我重心不稳,横倒在了门板上,还别说,大小刚刚好。
  我站起来的时候,对方也被二哈捆过来了,我忍不住喊了出来:“龚壬!”
  八哥和二哈很难一时间认出他,但我能,我能无视他蓬头垢面胡须乱炸,无视他衣衫破烂臭不可闻,无视他挥向我的要命一击,我从他的眼,看他的魂,他就是龚壬。
  当然龚壬是看不到我的,月光只轻微地泛进来,他应该只感觉一个大头黑影跑去抱住他,给他拍拍背,不停嚷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之类的。
  我激动地叫二哈放放放人,二哈没听,一副他是它的囚犯的表情。
  二哈的谨慎是有理的,有一个点我也想不明白,那直冲我脑袋的一击表明,龚壬知道他要打的是我,不然不会这么准。
  “开灯!”我对房子管家机器人说,这时龚壬从黑暗中急忙阻止道:“不,不要开。你怎么来了,快跑!”
  “我们去——”
  “九繇!”他打断了我,声音很沙哑,粗声急喘一口气后,他一字一句清晰对我道:
  “你马上走,向东,一定要过壶口,越远越好,记住,永远别回来!”
  他说完后,就咳嗽起来。二哈把龚壬放了,亮着微光给他注射了一剂药水,以二哈的判断,龚壬的身体状况很差。
  我要把他扶起来,他摆开了我的手,自己倒在一边。
  “快走,没时间了。”
  我当然知道,说着我蹲下去背他,他喝道:“是你!快走!你!”
  “什么你你你你你,要走一起走!”我发怒去拉他,他用力把我的手拍开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他苦笑了一下,指着外面缓缓道:“它的目标是你。”
  我没法反驳,他接着又说:“和你在一起,我也会死。”说完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是真是假,我想他活,我相信他,就点点头。
  二哈给他留了药剂,然后拉着我跑下楼。
  我们出了门,马上就察觉到太暗了,一抬头,都怔住了。
  几十米外,一柱擎天似地,遮星蔽月地耸立着一条巨蛇,它的每个鳞片都有我脸盘大小,反着青色幽光,蛇信子忽隐忽现,蛇曈金色发亮竖起来,比人立还大,一动不动盯着我们。
  只一瞬,电光火石间,残影覆顶,腥气弥漫。我们连同整个房子,都被绞进了不停张大的黑影中。
  东西碎掉发出了清脆的咔咔声,无数黑影撞向我,我抱住头蜷缩起来,但是熬不住一重重的受击,很快我尝到了又热又腥的血,整个人和整个世界都天转地旋,接着耳朵听不见,嗡地鸣了一会儿,我就晕过去了。
  初次醒来的时候,我完全动不了,疼得厉害,接着我又晕了过去,连续几次,终于有一次疼痛减轻到我能忍受的地步,我试了试四肢,发现能动,但我疼得坐不起来,眼睛看不到东西,太黑了,空气腥臭得窒息,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水流声。远处传来有节奏的石头抨击声,一会儿这个声音停止了,有东西接近我。
  我太累了,听天由命,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一盏温暖的黄光在我面前亮起,黑白交错,熟悉的脸,是二哈。
  我有很多东西要问他,二哈先说了:“龚壬不见了,八哥没有了。”
  二哈沉默了很久,知道我难过,直到我说继续,它才接着报告,一口气不间断:“龚壬不在这里,找过了。八哥当时覆盖着你整个身体,受击太严重,碎掉了,我回收了它的核心。我复苏比你早几天,计时器显示过去了将近半个月,你那时全身击伤,肚子涨得厉害,但没致命伤,在我治疗范围内。现在,我需要修复,你也还需要一天的时间休息,到明天我和你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它说完,各处回声像紧箍咒一样念了几遍,我的头发疼。它说得对,我需要养伤,我现在又疼又累,躺着动不了,有时想想就这样烂掉算了,可我又不忍心,看看这盏黄灯仍然坚持照着,不该这样算了。
  二哈给我注射了一针药剂,我昏沉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直接看到二哈守在我身边,黄光依旧。
  我勉强坐了起来,二哈浮到我跟前,直接进入正事:“我要你签一份协议,你签了就能使用我,虽然这里没信号,但规则是要遵守的。这条河是唯一出路,顺水而去就有希望,但没那么简单。”
  我问困难在哪,他说签了就知道,我看都不看就签完了名,二哈像八哥一样趴到了我头上,我有点难过,二哈就叫我专注。我收敛心神,顷刻间整个大脑涌进一股暖流,很舒服,接着我忽然觉得四周渐渐亮起来。
  眼前展开的一切让我无比震惊,如果不是有穹顶,我严重怀疑我就在地上。我所处的是一个超巨型洞窟,洞窟五个方位各立着山一样大的威严神像,神像围住面朝中央,就是我的前面,是一条畸形的巨蛇。它的长尾没入黑幽幽的潭水里,时而出水成拱,时而消失,它的头很乱,卷麻花一样,由几条蛇颈缠在一起,蛇头散乱趴着,我勉强数了一下,有八个头,都闭着眼。
  我问二哈,困难在哪里?二哈不确定地说,到河边试试。
  我偷偷摸摸挪向水边,身体比刚醒时好很多,疼痛减弱了几分,可能是二哈的作用。
  我本来不想惊醒大蛇,可还没到河边,潭水就开始涌动,接着水花四溅,臭气熏天,大蛇的八个头昂然竖起,十六只发光的眼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盯向这边。
  我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一无所有,这次可能是最有机会靠近河的一次,我就用尽全力直接开跑、跳跃。
  为了最快进河,加上二哈辅助,靠近河流时我跳出了平生都没法再跳的高度,一条优美的抛物线下,二哈和我向着水面下落,八个蛇头同时冲了过来。
  一股烟味突然冒了出来,我的头顶有微灼疼感,还没搞清发生什么,蛇头方向轰隆一阵强光爆炸。
  我们落水了!冰冷的河水刺骨而入,但我浑身热血沸腾,并不觉得什么,立即就顺流拼命往下游去。
  只是还没游多远,前面的水开始搅动,腥气扑面,乱水乱石炸开,一条黑影竖起来没一秒,就冲了过来。
  九头蛇!
  我心一凉,蹬水扑向侧边,水的阻力很大,我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挣扎着这么干了。
  大蛇从上往下向前俯冲,当我以诡异的轨迹被弹飞起来时,我完全没想到我还活着。
  半空中,我意识到二哈已经和我脱离开了,我又回到黑暗中,世界只剩下三点光,二哈发出的很明亮的黄光,以及他对面的一双蛇曈。
  我有一个很悲哀的预感,那盏黄光毫无威胁力,只是这么亮着,这意味着二哈已经没有弹药了。
  我被抛得很远,灯变得小而弱,我把眼睛睁到最大,不让他在视野消失,永远不要在我眼中暗下去。
  洞里回荡着窃窃私语,微光忽远忽近,八个声音交叠混杂,“幺九。”我张口呼唤着。
  我跌进河里,被冲了一段,浮起头,那双蛇曈悬停在黑夜中,灯已经不见了。这段水更急,很快我被冲得越来越远,最后陷入一片黑暗,之后的事记不清楚了。
  搜援队在甘肃某段河找到了二哈,按二哈体内的数据和协议,在意识世界复活了我。
  二哈和八哥一样消失了,他们的数据在我签订协议的时候就几乎一清而空,那根本不不是什么使用规则协议,而是意识上传协议。
  龚壬依然找不到。
  调查组叫我来重叙这段回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突然找我。
  和我见面的是个二十多的年轻女孩,她支支吾吾,表情复杂看向我,我坦白让她直说,以为是关于二哈的档案。
  “消息不太准确,你不用在意我讲什么,嗯,是这样的。”她停了一下吸口气,才艰难开口道:“我们发现了你的肉身。”
  那都成骨头了吧,埋了就行了,我看她很紧张,难道我的尸骨很怪异?等等,为什么不说在哪——
  “你的肉身还活着,而且,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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