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是傍晚，大部分人都去吃饭了，这栋老旧的教学楼显得格外寂静。一条长长的楼梯，从楼底一直延伸至高处，上面的铁质扶手已经生了锈，看起来摇摇欲坠。两旁的窗户落满了灰尘，挡住了一部分光线，让这里显得有些昏暗。

 

　　张兰泽站在楼梯口，朝上面望了一眼，看不到楼梯的尽头。她心中有些发怵，转过头看向李欣。李欣脸色有些苍白，推搡着她：“不是说好了要帮我找课本吗？”

 

　　李欣毕竟是她唯一的朋友，张兰泽深吸一口气：“好吧，记得帮我应付一下那几个女生。”

 

　　“那当然，咱们一起上去吧。”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教学楼中回响。走廊转角处，突然跳出三个身影。一个尖细的女声响起：“干的不错，小狗，我允许你加入我们了。”

 

　　张兰泽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张开嘴：“你们居然合起伙来......李欣，你为什么要骗我？”

 

　　李欣嘴角动了动，无声地说出三个字，对不起。张兰泽刚想逃离，却被她摁在了墙上。“别浪费时间了，这里没有监控。”站在阴影里的王素月催促了一声。

 

　　拳头砸在她的身上，张兰泽痛苦地弯下腰。王素月走上前，扇了她几个巴掌，又狠狠地踹出一脚。另一个圆脸的女生朝她吐了口唾沫，用鞋尖碾着张兰泽的手。她倒在了地上，嘶嘶喘息着，艰难地喊出了救命。

 

　　王素月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对着角落里的阴影招手。王灵月会意，用报纸堵住了她的嘴，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张兰泽扔进了教室。

 

　　“听说这闹鬼呢。”两姐妹一脸戏谑地堵上了门，打算看她的笑话。李欣只是沉默地低下头，移开了视线。但她们都没注意到，门上的符纸在这一动作下被撕毁了。

 

　　疼痛让张兰泽几乎昏厥，躺在教室内缓了好久。

 

　　记得她刚转学到这个高中，大课间在校园里闲逛时，听到小树林里传来求助的声音。她躲在灌木丛后，透过树叶的缝隙往里看。“谁让你不让灵儿抄作业，还给我们错误答案。”王素月揪着一个女生的头发，示意身边的四个人上前。

 

　　那女生瘫坐在地上，害怕地瑟缩着，她已经完全笼罩在了阴影里。情急之下，张兰泽捡起一块石头，扔了出去。

 

　　“谁在那里？！”王素月先是一惊，随后石头就狠狠砸在了她的脸上。“给我抓住她！”王素月恼羞成怒地说。几个女生迅速反应过来，直奔灌木丛。

 

　　张兰泽也不管有没有得手，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立刻拔腿狂奔。她跑过食堂和小卖部，在一个三叉路口处闪身躲入旁边的教学楼。见到后面的人追进了岔路，她又等了一会儿才偷偷回到教室。

 

　　之后她便来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老师，王素月在小树林里欺负别的同学。”

 

　　“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联系她和家长解决的。”班主任的镜片闪着寒光，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张兰泽感觉老师的态度有点奇怪，但并没有怀疑什么，以为他一定会为那个女生伸张正义。

 

　　谁知道在吃饭时，王素月端着餐盘刻意经过张兰泽身边：“这新来的成绩那么好，嘴巴却贱的要死。”说完手一抖，汤汁倒了她一身。

 

　　李欣上前拉过张兰泽，急匆匆地去了寝室，并告诫她：“王素月跟校长有关系，你最好别招惹。”她自此信任了李欣，将其当做自己唯一的朋友，而李欣也会在她受欺负时小声安慰，还偷偷塞给她一颗糖。

 

　　这件事自此之后就不了了之了，而我遭受到了更多的欺压。包里的书不翼而飞，打开书桌看到一抽屉的垃圾，被子上被踩了好几个脚印......

 

　　凭什么她可以靠着关系霸凌同学，而其他人都选择袖手旁观，唯一的朋友李欣还背叛了我。

 

　　王素月见张兰泽没有其他动作，心里暗道无趣：“真没意思，我们走。”说罢离开了教室门口，打算直接下楼。其他几个女生也跟了上来，李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梯很长，看不到尽头。太阳已经完全落入了山后，只余下一点黄昏照在楼道里。

 

　　“哒哒哒哒。”四串有规律的脚步声响起。王素月走在最前面，却不知为何越走越累，于是扶着二楼的栏杆休息了一会。“啧，这儿的灰可真多。”她一脸嫌弃地擦了擦手，望向身后，只看得到同学们模糊的身影。

 

　　最后那点光亮也消失了，天空彻底被深蓝笼罩。她心中有些发怵，按理来说，自己早该走到一楼了，但不知为何就是到达不了。王素月想起了校园十大灵异事件中的无尽楼梯。她深吸一口气，数着脚下的台阶。

 

　　“一，二，三......十七......十八！”学校里的楼梯每层只有十七个台阶，一旦出现不存在的十八级台阶，就说明走入了无尽楼梯。

 

　　她眼角余光瞥见栏杆上的手印，正是之前休息的地方。王素月有些慌了，她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匆忙迈开酸痛的双腿，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它与先前几个脚步声都不同。那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仿佛鼓点一般敲在心口，令人心悸。王素月打了个哆嗦，一股寒意缓缓弥漫。我们一共只有四个人，那么，这第五串脚步声究竟是谁的呢？她猛地回头，只看见一个黑影直冲自己而来。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瞬，时间仿佛停滞了。

 

　　王素月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心脏如同擂鼓一般跳动。她看到了厉鬼披散头发下的血色双眸，以及支离破碎的身体。

 

　　“啊——”她发出一声尖叫。

 

　　张兰泽趴在地上，用手挖土出嘴里的纸团，抬头却瞅见了课桌上，一本书泛着淡淡的微光。她一看到这本书，就被深深的吸引了，甚至无法移开视线。张兰泽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尽量向前伸。

 

　　“啪嗒。”书掉了下来。封面印着三个大字：山海经。教室里无端刮起了风，卷起桌椅上的灰尘。张兰泽接触到它的一瞬间，书页翻飞，一只白色脑袋的狸猫从中跃出。它鼻尖轻嗅，皱着眉开口：“有厉鬼的味道。”

 

　　张兰泽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你是什么东西？”天狗扭头，它不认识眼前这个少女，但她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于是说道：“我是天狗，为除恶而来。”

 

　　说罢，天狗蹭了蹭她，灵气汇聚而来，化作一滴甘露落下。张兰泽感觉身上的疼痛减轻不少，伤口也在慢慢恢复。“随我来，封印已破，想要离开这里得费些功夫。”天狗略施小术，门嘎吱一声开了，它引导着张兰泽往楼梯处走。

 

　　“有惨叫声，你听到了吗？”天狗耳朵动了动。张兰泽点头：“像是王素月的。”整个废弃教室陷入了黑暗，它吐出一个白色光球，照亮了前路。

 

　　角落里似乎躺着一个女生，她身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影子忽地凝成了实质，扑向了张兰泽。天狗挡在了她身前，咬了下去。女鬼被咬到的地方泛起黑气，神色狰狞地嘶吼着。张兰泽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几近昏厥。

 

　　天狗吞噬着黑气，那黑气却好像无穷无尽一般，一时间，战况陷入了僵持。她的发丝开始变长，连同周遭的阴影一起扭动着冲天狗而来。天狗利爪一挥，割掉了女鬼的头发，却没想到女鬼的真身已经化做黑烟逃逸而去。

 

　　“此处阴煞之气浓郁，被女鬼控制后形成了一个领域，压制了我的力量，需找到阴气聚集处逐一击破。”天狗叫醒张兰泽，拉着她往楼上走。

 

　　三楼的教室不知为何灯火通明，几个学生在教室里等待着老师上课。张兰泽凑近一看，发现他们的身体几近透明，动作僵硬，不似活人。门口灌进来一阵风，老师出现在人们面前。他望向张兰泽的方向，声音沙哑：“你不是我们班的学生。”

 

　　她神色一怔：“抱歉，我走错班级了。”老师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没关系的，来听课吧。”说罢，飘到了张兰泽身后。她感觉后背一阵冰凉，瞬间起了一身的冷汗。天狗见状，利爪射出几道风刃，老师的身影晃了晃，阴气随即汇聚了过来，伤口也在缓慢的恢复。与此同时学生们的头齐刷刷地转了270度，紧紧盯着他们。

 

　　老师却只是叹了口气，重复道：“来听课吧。”随后走入教室，拿着不存在的粉笔在黑板上比划着。

 

　　经历了短暂的惊吓，张兰泽呼吸急促，内心却泛起了嘀咕：“老师好像没有伤害我们的意图。”天狗思索了一会：“他有着强烈的执念，不断地重复生前的行为。没想到这些鬼物可以在邻域内恢复自身，如今看来，只能进去听课，说不定可以找到破解之法。”

 

　　它和张兰泽一前一后地踏入门内。班级内的景象瞬间变得生动鲜活起来，有的同学认真做着笔记，有的同学看向窗口，神游天外。她恍惚了一瞬，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同学你好，课本可以借我一下吗？”鬼使神差地张兰泽拍了拍前桌的女生。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导着她融入教室。女生扭过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张兰泽被吓得一激灵，人也清醒了几分，没想到竟然是王灵月。

 

　　她却好似不认识张兰泽一般，将课本递了上来。语文课本相当老旧，张兰泽翻开一看，是七年前的。七年前，死去的老师......一道霹雳划过她的脑海。论坛上有人提到过，之前有个教学楼发生了一起惨案，一名语文老师和数位学生被杀害，自此之后这里就灵异事件频发。

 

　　端坐在椅子上的天狗从身上摸索出一根带着黑色纹路的枝条，放在了张兰泽身上。迷榖发出的华光令她稳定了心神。她眨了眨眼，教室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同学们再度化为冷冰冰的虚影。老师身上带着刀伤，看向学生的目光却透着慈爱：“接下来让我们翻到课本第39页，并诵读。”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天地四方，多贼奸些。”教室里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一股浩大渺远的气息荡漾开来。

 

　　他要用阴阳之气补全学生的三魂七魄，再借助活人躯体令他们死而复生。天狗打断了老师的话：“倘若你再继续下去，不但你会灰飞烟灭，他们也会瞬间承受侵蚀化为厉鬼。”

 

　　老师朗诵的声音渐渐变轻，最后停下。“是我害了他们......”他低声说。“放下执念吧，那些学生是无法活过来的，不如让他们去轮回。”天狗劝解道。

 

　　“可是我们被困在了这里。如果当时我能够再勇敢一点，不向校长低头，给她一个公正的对待就好了，有些同学是无辜的。”他颓丧地瘫在一边。

 

　　“只要把领域解除，你们就能获得自由。”

 

　　“此话当真？”

 

　　“我以天狗的名义发誓。”它举起了爪子。

 

　　“好，我相信你。”得到承诺后，老师扯出一个微笑：“同学们，这节语文课到此为止，该下课了。”伴随着久违的铃声，学生们在教室内打闹着。王灵月打了一个哈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有个男生给了她一巴掌：“哟，你不是拽的很吗？居然敢欺负同学。”

 

　　灯光昏暗了下来，整个教室就像玻璃窗上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淡。张兰泽有些感慨：“传闻中被害的老师相当严厉，如今看来倒是个温柔的人。”“他身上没有怨气，也没有展现太强的攻击性，之所以能够留存至今，只是为了一点执念。”天狗一边回答，一边向外走。

 

　　在往楼上走的过程中，张兰泽遇到了昏迷的圆脸女生，影子摇曳着，试图把她拖入更深的黑暗，却都被迷榖挡了下来。虽然对于女鬼来说疗伤更为紧迫，但她依旧要阻止他们的前进。

 

　　诡异的曲调传来，夹杂着不甘和愤怒，就好像有无数人在哀嚎。张兰泽紧紧地捂住了耳朵，可是已经晚了，鲜血从耳朵里涌了出来。她只看到天狗的嘴巴一张一合，脑海里尽是嗡嗡的杂音。

 

　　已经解决一处阴气凝聚的节点，天狗所能调动的力量更多了些，它嘴里吐出几个久远的音节，白色的光幕将两人笼罩。张兰泽感觉身上一轻，那些杂音尽数被挡在了外面。“你在走廊口等我就行，不要太过靠近声源。”天狗郑重吩咐。

 

　　她点头应下。四楼的音乐教室摆着一架钢琴。李欣正如痴如醉的弹着，音乐声从指尖倾泻而出。她的双手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曲调也变得诡异起来。她的眼中流下了血泪，滴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

 

　　“据说有同学在晚上路过废弃教学楼，能听到里面传来幽怨的琴声，这也成了校园十大灵异事件之一。传闻中，七年前有一个女生特别喜欢弹钢琴，不过她与造成这场惨案的徐芳草不和。”张兰泽对站在楼梯口的天狗说。

 

　　“七年了，我不得不在这个牢笼里日复一日的弹钢琴！”女生扭曲的声音传来。琴声变得高亢激昂，像一个绝望的人在呐喊。

 

　　“嘻嘻，你不是喜欢弹钢琴吗？那就让你永远留在这里，弹个够吧。”徐芳草显出身形，她死死地掐着李欣。“我要让你们这些加害者死了也无法安宁。”“别听那女鬼的话，她只是困住了你，是执念使得你一直无法停下啊。”天狗喝道，与徐芳草缠斗在一起。李欣脸色由红变得青紫，昏了过去。

 

　　女生被迫离开了躯体，手上仍旧不停。琴声变得如泣如诉，似在呜咽。“学校举行了音乐比赛后，徐芳草想跟我交朋友，被我拒绝了。”

 

　　“你从来都是这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徐芳草面露狰狞。

 

　　“和你不同，音乐是我唯一的骄傲，只有在弹琴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自己仍旧留存于世。你在比赛的时候假唱，别人或许没有发觉，但我发现了。”

 

　　“被你举报之后，我在学校里连头都抬不起来。他们给我取了难听的外号，还在我的课本上涂鸦。像这种人死不足惜，他们连魂魄都被我吃掉了。”徐芳草挣脱了天狗的束缚，散作数道黑气围绕女生。女生心中尚有良善，因此气运庇护着她，徐芳草她暂时无法令其魂飞魄散，只好一点点的消磨她的神志。

 

　　“你的举报做的没错，后面她自甘堕落，与你无关。你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没有制止同学的霸凌。他们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你也是，不必再自责了。”张兰泽对女生喊道。

 

　　女生弹琴的速度终于变缓，琴声不再充满阴霾，反倒是有几分欢快。

 

　　一曲终了，她站起来给张兰泽鞠了个躬。整栋教学楼里阴森的气氛散去，天狗和张兰泽追着女鬼来到了天台。

 

　　没了限制，天狗体型迅速变得跟老虎一样大，白色的绒毛飘动着，眼神中透出杀意。张兰泽开口道：“我跟你一样被同学欺负过，但我不会像你这样无差别杀人。徐芳草，到了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的时候了。”

 

　　天狗只用了三步就赶上了徐芳草，她用尽所有力气，引爆了自己，想要同归于尽。没等黑雾彻底地炸开，天狗就张开巨口把烟气吞噬殆尽。

 

　　黑夜终于消失。远处的一栋栋高楼在雾气中显得不太明朗，天边渐渐红了起来，云雾也随之散去，太阳缓缓升起，照得一切黑暗都无所遁形。

 

　　张兰泽走出了废弃教学楼，失踪了一晚上的几个女生也被找到。只是她们醒来后一直在说有鬼，变得一惊一乍的。李欣只是被附身，受到的伤害最轻，神志尚且清醒，但是身体有些虚弱，所以暂且没有请假回家。

 

　　上课的时候李欣扔过来一个纸团，展开后写着：“对不起，可是不这样做的话，下一个就会是我。”张兰泽沉默了很久，直到下课铃响起。她把纸揉皱，狠狠地踩在了脚下，扔下一句话：“可悲又可恨。”

 

　　王素月几人被家长接走了，没几天就传来她们休学的消息。没了她们带头，剩下的学生也不敢欺负张兰泽了。校园里甚至传出了消息，霸凌同学的王灵月梦到了几个死去的学生，还被打了一顿，现在脸上还有青紫的手掌印。其他同学就更不敢随意霸凌别人了。

 

　　几位女生夜访废弃教学楼后遇鬼，这件事情在网络上也传开了，因这热度，张兰泽整理了王素月霸凌自己的证据发到了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同时七年前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来。王素月等人发疯之事，校长自然难辞其咎，又被查出更多问题只好辞职。

 

　　某个陵园内，张兰泽带了一束白色菊花放在那位死去的老师的墓碑前。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她喃喃道：“一切都结束了，虽然你被形势所迫没有阻止其他同学对徐芳草的霸凌，但也不至于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天狗毛茸茸的脑袋冒了出来，它咧开嘴：“真正欺凌徐芳草的人已经被她吞噬了。至于其他同学和老师已经被引渡入了幽冥。”它说完就又消失了。

 

　　暮雨打在枯黄的草上，张兰泽撑起了伞，默默地走向远处的青山，生活终于步入正轨，等待着她的是美好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