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研习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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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庄梦
2024.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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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夕阳的余晖透过淡粉色的窗帘洒进宿舍时,趴在书桌上睡着的靖棠醒来了。

靖棠揉揉眼睛,看了一眼手机,差不多是时候去上晚上的通选课了。虽然还是很困,但大二新学年才刚开始没多久,她也在暑假的时候发誓今年一定要好好学习……

于是,她叹着气站起。此时,她的室友们已经陆续吃完晚饭回来,但大家只是各自低头玩手机和电脑,完全不管她吃没吃饭、也不跟她打招呼。靖棠低着头走出宿舍,默默地走向教学楼。对于室友们的冷漠,她不仅不介意,甚至还有点感激。

“这样就对了,没人注意到我最好……”靖棠心想,“不,不只是人,希望人以外的‘东西’,也没有注意到我……”一路上,为了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目光接触,习惯性地选择人少的小径。

但,经验告诉她,躲是没用的,I人本来就是E属性一切生物的玩物。

靖棠路过时保安大爷正在教学楼下拉伸:“靓妹,上课啊?晚饭七了没?”保安大爷表面上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叔,年纪约莫五十多,以一口两广方言跟路过的同学们插科打诨,深受大家喜爱……人称文科楼段子手。

但此刻在靖棠眼中,不仅仅有段子手本人,还有他身边的怪物:随着大爷的拉伸动作,一只长着人脸的怪鸟一直绕着他在飞;怪鸟飞累了还会不时找地方栖息,有时候是保安亭顶上,有时候是大爷那头发稀疏的脑壳上。当它停下的时候,靖棠留意到,这鸟长着三只脚。

靖棠不想被那只怪鸟发现自己能看到它,低头匆匆走入教学楼,还依稀听到背后大爷嘟囔着:“冇嘀礼貌嘅……”。

 

2.

靖棠有个怪病,从小到大她一直有古怪的幻觉:她能看到很多怪物,或是旁若无人地走来走去,又或是影影绰绰地跟在一些人和动物的身边,刚开始只是一些模糊的影子,后来……它们越来越清晰,靠近看甚至能看到这些怪物的毛发或者鳞片细节。

从记事起,靖棠的父母就带她见过很多心理咨询师、也去过很多医院,一开始医生给她的诊断是自闭,但是爸妈渐渐发现,她的表达能力并没有任何问题;后来又有医生说靖棠可能是精神分裂,甚至有医生认为她是PTSD……可是,靖棠吃过很多药,药物的在她身上发挥的只有副作用,她渐渐便不愿意吃了。

所以她发奋图强,想试图看看自己久病能不能成医,考取了首都大学的心理学专业。本着低调做人的原则,她除了读书几乎啥也不干。但离谱的是,只身来到首都求学的她感觉身边的怪物比老家多得多,就像是怪物也知道大城市发展好似的。

 

3.

除了教学楼的保安,校园里的怪物多不胜数。比如女生宿舍楼下那只流浪猫,大家都说它好萌好可爱,但在靖棠眼里,它身边的玩意儿跟“可爱”压根不沾边。表面上小猫是只软萌小彩狸,带点斑纹,大家说它可能是豹猫跟狸花的串串,但靖棠分明看到它身边还有一只凶巴巴的小怪物:面目狰狞、身上长着豹子的纹路,头上有角,身后还长着五根尾巴。

加上这只小猫叫声沙哑,听着跟两块石头在那互相摩擦似的,大家听到都心疼小猫是不是口干了。只有靖棠,每次看见它和它身边的怪物,就会绕路走。

 

4.

能把逼得靖棠绕路走的,还有他们专业哪位人美声甜的系花学姐任菁菁。任菁菁一边读书一边在外面接通告拍广告和短剧,作品部部大爆,无数品牌找她接商务和带货。大家见了她都争先恐后求合影签名,她倒是来者不拒,永远保持温柔甜美。靖棠永远对她避之不及,因为任菁菁身后跟着那只东西实在是太碍地儿了——一只长着好多条尾巴的狐狸。每回从她身边路过,靖棠走路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她的尾巴。

靖棠有时候都忍不住嘲笑自己,明明只是幻觉,怎么总觉得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呢?

 

5.

靖棠一直胡思乱想,直到今晚的选修课《中国古代文化通识》老师出现在她视线里。

“今天我们讲《山海经》。”年迈的教授走上讲台,“这部上古奇书,记载了诸多神异生物,它们或为祥瑞,或为凶兆。有人认为,山海经记载的异兽,很多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老师语气不带任何起伏地讲着,靖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忽然有人来到她身边坐下。她警觉地抬头,发现旁边来了一个陌生的男生。他穿着浅色T恤衫,侧脸线条清隽。察觉到靖棠的目光,他微微侧头,目光相接的瞬间,靖棠分明看见他眼中闪过一抹金色的光芒。而他身上,也有“那种东西”。

“嗐,又来。”靖棠小声叹气。男生肩上站着一只单腿的鸟,仿佛打招呼一般,礼貌地朝靖棠扇了扇翅膀,不止怎地,靖棠觉得身边突然暖和了起来。

“下面我提问一下吧,回答可以加分,”讲台上的老教授试图唤起学生们的兴趣,“你们都知道《山海经》里,有什么异兽吗?”听到提问,靖棠马上压低脑袋——她此前没有预习过《山海经》,可不想跟老师有眼神接触。可是,她身旁的男生却举起了手。

“来,后面那个男同学,你……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我姓毕,叫毕方。我的名字就来自于《山海经》。”

“哈、哈,对,请坐。”老教授被这位毕方逗笑了,“好名字。你的父母一定是很有趣的人……《山海经·西山经》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

状如鹤、单脚、青色羽毛、红色斑纹、白色的喙……正正就是毕方肩上那只鸟的身影!

“我知道,你能看见我们。”坐下之后,毕方轻声对靖棠说。

 

6.

“你到底想干嘛?课还没上完!”被毕方从课堂拉上天台的靖棠气喘吁吁地质问对方。

“想了解《山海经》里的异兽……你要听凡人老师慢慢讲,还是自己亲眼看看?”毕方一脸嫌弃,靖棠无言以对。

“那你给我看看啊!”

倏然,面前的人形毕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只鸟——不再是明灭的影子,而是实体,看得见、摸得着,通体青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红色的斑纹如同流动的火焰。

靖棠刚刚的气焰烟消云散。

“哥,抱歉,我刚刚说话,是大声了点……”

鸟形毕方把头一甩,扬得高高的。

好傲娇的鸟啊。

 

7.

“吃完饭再看吧,菜都凉了。”几天后,食堂里,靖棠如痴如醉地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山海经》,饭都顾不上吃,毕方好言相劝。

“凉了你就给我加热一下嘛,你不是火鸟么。”这几天,靖棠已经习惯了毕方的存在,一点敬畏都没有了。

毕方一脸不悦:“什么火鸟,我祖上好歹给黄帝护过车,你把我当小电炉啊?”

可是火鸟一边嘴硬,一边还是伸手扶了扶靖棠的饭盆,凉掉的饭菜很快又重新冒起蒸汽。靖棠这才依依不舍地合上手中的书,开始吃饭,一没注意还被饭菜烫到舌头。

“呼……烫烫烫……所以说,这书里面写的,都是真的?”

毕方一边给靖棠抽纸巾,一边没好气地重复这几天不知已经翻来覆去说了多少次的解释:“是啊,《山海经》里记载的都是真的——只是不显形的话,很少凡人能看见我们,而且这都过去几千年了,我们这些还没灭绝的异兽也该进化了。部分像我这样,进化出了变身的能力,可以变成凡人肉身跟你们一起生活;也有少数的,会像宿舍区流浪那只狰那样,进化出了幻身能力,不能变成人、但是能幻化成普通动物,混迹于世间……”

由于震惊,靖棠的眼睛瞪大:“我突然想到,各种‘通人性’的宠物……”

“普通宠物哪能有那么聪明?”

 

8.

不出所料,毕方跟任菁菁早就认识。

任菁菁请靖棠和毕方吃路边摊宵夜,刚好遇到下班的教学楼保安大叔。

“考考你,”毕方跟靖棠说,“保安大叔是什么?”

靖棠面对突如其来的抽查,在脑子里苦苦搜寻自己这几天苦学《山海经》的记忆:“人面鸟身……《大荒北经》里的禺强?”

任菁菁笑出声:“哈哈,不对哦学妹,咱们中的鸟人多了去了。你看你面前不还有一只。”

“鸟人”毕方翻了个白眼,保安大叔被任菁菁的笑声吸引,主动过来打招呼:“狐狸菁,胆生毛了是吧?阿叔我都敢笑了!”大叔的口音给了靖棠灵感:“《南次三经》!有鸟焉,其状如鵁,而白首、三足、人面……瞿如!大叔你是瞿如!”

保安大叔竖起大拇指:“好嘢喔靓妹,你看得见阿叔真身啊?”靖棠点了点头。

“是啊,一起吃点嘛叔?”任菁菁边说,边招呼大叔坐下,还细心地给他撇去烤串上的辣椒,“她能看到我们所有异兽的真身。好厉害啊,我们异兽大多没有这个技能,大家都要露原形才知道对方是什么,每年社团招新都得跟学校申请小黑屋……”

“社团?异兽还有社团?”靖棠大惊。

“天下异兽是一家嘛,最要紧的是齐齐整整啦。”大叔一边撸串一边嘟囔着,“他们社团面试就是进房间,露出原型就知道是同类咯。”

“但是吧,每年都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凡人同学报名面试,一脸疑惑进来,又一脸疑惑被请出去。”毕方说这个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靖棠。

任菁菁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一般看向毕方:“噢!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把靖棠学妹介绍给我了!”

 

9.

靖棠没有加入过学校里的社团,但她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社团的面试会像山海研习社这么奇怪。这个社团表面上是研究《山海经》与上古神话的学术组织,可实际上是异兽们的小型联谊会。

据说在以前,都是把面试的同学请入单独的小房间,然后问他们一句:"能让我看看你是什么吗?"各路异兽听见便会自觉显露真身。

但对普通凡人同学来说,这问题就很抽象,大家都以为是学长学姐在搞整蛊。有人疑惑地问“看我什么?”,有人支支吾吾说“政治面貌吗?……群众。”,还有人干脆打趣说“给你看看我的学生证?”。这些回答无一例外都证明了他们是——凡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从靖棠加入社团后,面试方式焕然一新:她坐在面试官席上,就能一眼看穿来面试者的真实身份。有的肩上站着仙鸟,有的身后跟着猛兽。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每一位面试者,轻轻点头或摇头,就能准确无误地为社团进行筛选。

于是,他们是全校招新效率最高的社团。

也是招新标准最迷惑的社团。

 

10.

靖棠也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异兽,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她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头微卷的黑发扎得随心所欲,圆圆的眼睛带着大大的困惑——她只能从镜子中看到一个呆傻的人类。

她甚至还试着转了个圈,想看看自己背后会不会突然冒出尾巴或者翅膀,但身后除了书包勒出的褶皱,什么也没有。

莫非真的是天赐神眼?要知道,历史上有特异能力的凡人,最后都能成就大业。她,能看破妖魔伪装的异人、通天地万物的先知……

想到这里,还在照镜子的靖棠不禁露出傻笑。虽然这些想法特别中二,但这也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困扰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怪病”,或许是上天的恩赐。

宿舍的门突然被推开,靖棠慌忙收起脸上的笑意,假装在整理头发。但室友们早就发现了她的变化:从前总是低着头快步走过的靖棠,现在会对着镜子研究发型;以前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点的靖棠,现在会时不时地发呆傻笑;那个几乎不跟人说话的靖棠,现在会跟一个其他学院的帅气学长出双入对,聊得热火朝天。

室友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恋爱真能改变一个人啊。

 

11.

“人鸟殊途!我们不可能的!”当任菁菁问靖棠对毕方有没有意思的时候,她坚决否认。

“你还真是人啊?”任菁菁不解。

但她不解有她不解的道理——靖棠的“人兽阴阳眼”像极了异兽才会有的特异能力。

加入研习社之后,社员们各种稀奇古怪的能力或者属性让她大开眼界:认识的异兽同学多了,能生火发热的毕方、还有能随时随地散发魅力以及随意切换夹子娃娃音的菁菁,在她眼里已经不稀奇了。

比如今年刚入学的学弟阿隆,比靖棠还要社恐,个子小小、总是瑟瑟缩缩低头不说话,但人家本体是条龙——不想军训、不想出门的时候,他会突然召来一阵局部暴雨。阿隆没有报名加入研习社,只是有天他不想跟室友聊天,刚好自己站在宿舍阳台,靖棠又刚好抬头,看见一条巨龙盘踞着男生宿舍……

本来社恐的阿隆是死活不想加入的,还好他的好兄弟晓宇是新社员之一。俩人是军训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见同班的晓宇天天都一副要中暑的惨样,阿隆总是为他下雨;某天躲雨的时候二人就不知咋地聊着聊着发现对方是异兽,瞬间有他乡遇故知的悲怆感。

晓宇本体是人鱼,不是会哭出珍珠那种,而是一条长了四个爪子的娃娃鱼。虽然祖先早就上岸了,但他们总是很容易觉得渴,所以晓宇也乐意跟在阿隆身边,蹭点雨水。

认识之后,靖棠每次社团活动都会给晓宇送水送果汁送奶茶,她心想,不然他渴了,那条龙又得下雨了。

回想起学期初新生军训那段时间,大家就没穿过干爽衣服,太可怕了。

 

12.

靖棠最敬佩的还得数山海研习社的指导老师林笙,当初社团就是她签字申请成立的。她是首都大学历史系最年轻的教授,很久之前她小小年纪就以“历史神童”“记忆力天才”等身份被媒体铺天盖地报道过。靖棠第一次见她,就被年轻温柔的她和她身后那只白耳长毛猴强大的反差吓了一跳——她是狌狌,不会飞天遁地、不懂呼风唤雨、也不能生火引洪,她的能力是:知道以前发生的事情。

往大了说,她通晓古今中外所有历史。

往小了说,她知道学生昨天逃课干嘛去了。

太可怕了。

 

13.

武术社的活动是互相切磋,书法社的活动是一起练字,DIY社的同学也会一起做可爱的小手工。那山海研习社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对来报名的普通同学,大家的介绍是:一起读古书典籍一起交流,共同研习优秀传统文化。但已经加入的异兽同学才知道,活动很多时候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聚会,或者是一起吃宵夜压马路,又或者是晚上一起骑共享单车找一片无人的林地,然后大家飞天的飞天、下水的下水,一起显出真身玩儿。

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们,以前还会玩“猜猜我是什么”的游戏去考新社员,靖棠来了之后他们就觉得没劲了。

 

14.

社团偶尔也会有外出的活动。

比如任菁菁会组织大家到她的剧组当群演,大家见见世面也赚点零花钱。

但是有一次户外拍摄,剧组的发电机线路老化着火,烧着了很多易燃的道具。现场顿时陷入混乱,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找灭火器,火势在道具布景间迅速蔓延,浓烟升起,笼罩了整个片场。众大学生群演给阿隆投以寄望的眼神,阿隆一下子就领会到大家的意思。

好消息,突降暴雨救了火。

坏消息,天气预报没说有雨,制片组没有准备足够的雨伞雨衣,浇坏了很多器材。

毕竟如果只是火灾,剧组会损失价值四位数的道具;但是一场暴雨,损失的是六位数的设备。

还好大家看不见阿隆。

 

15.

作为社团指导老师,林笙其实也没什么好指导大家的,不过她有时候会请大家到学校附近的餐馆吃饭。点菜也一般是她,毕竟她清楚所有人的口味。

“林老师,”靖棠一边吃着白切手抓羊一边问,无视坐对面羬羊学长的一脸嫌弃,“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你是人啊,不那么平凡的凡人,”林笙一边回答,一边把一盘青菜转到学长面前,“其实像你这样的人不少,只不过你比较幸运,没有被吓疯。”

“好多人被吓疯了?”

“对啊,可能是被吓疯了,一辈子在精神病院念念叨叨说自己见到怪物;也有人像你这样,努力克制、隐藏自己。你隐藏得很好啊,一般异兽都不会发现你能看到他。”

是哦……靖棠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一直隐藏自己能看到这些“幻觉”这件事……那毕方是怎么知道自己能看到他们的呢?

“诶?林老师,那是你知道我能看到你们,然后让毕方去找我的吗?”

林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哦这个啊……不是我,是毕方自己要去找你的,我还以为你记得呢。”

“记得?记得什么?”

坐在不远处的毕方好像也听到靖棠和林笙的对话,低头吃饭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靖棠感觉他耳朵有点发红。

“你跟毕方,十五年前就认识了啊,他那时候就知道你能看见他了。”

十五年前?靖棠五六岁的时候……除了记得父母说她快要上小学了,上学之前带她去趟旅游,靖棠没有太多其他记忆。

不对,旅游,那趟旅游……

 

16.

当年,五岁半的靖棠在森林公园里双掌小心翼翼合上,随后放声大哭。

“不走,我不走!小鸟受伤了啊,要帮助小鸟!”

父母都很无语,明明她手里什么都没有。

“有的,有的!”靖棠带着哭腔跟父母争辩。但她这个样子,父母只以为她是不愿结束今日的行程而在撒谎。

可是真的有——小小的、浑身滚烫的、羽翼未丰还受了伤的雏鸟,此刻正奄奄一息在她手中。小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靖棠的手心感受到一阵灼热。

“好好好,有个小鸟,我们把它带回家照顾,好不好?”妈妈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靖棠的小脑袋。靖棠最后吸了吸鼻子,顺从地跟爸妈走着,依然仔仔细细护着掌中的小鸟。她能感觉到,随着她的体温传递,小鸟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

靖棠把小鸟带回酒店、后来又带回家,养在文具盒里,给它喂水、喂米粒,直到它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她把最喜欢的卡通文具盒收拾出来,垫上柔软的纸巾,每天早晚都会换水添食。小鸟似乎能听懂她说话,总是用那双金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渐渐地,它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伤口也在一天天愈合。

后来,靖棠上小学那天,小鸟也会飞了。那个清晨,她特意早起了半小时,在窗前逗留。她打开窗户让小鸟自己回归大自然,还跟小鸟说了再见。小鸟一步三回头,最后在晨光中展翅高飞,最后在天际化作一个光点消失不见。

当时,小小的她又怎么会想到,彼此真的还能再见。

 

17.

聚餐散了之后,靖棠来到毕方一开始对自己现原形那个天台。

毕方早已在此,他再次变回自己本来的样子。修长的颈部微微扬起,巨大的翅膀自然垂落,每一根羽毛都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青蓝色光泽,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可以……摸摸你吗?”靖棠凑近小声问道,生怕惊扰了这梦幻般的场景。

毕方轻轻点头,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

靖棠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毕方的羽毛,那是记忆里熟悉的触感。温暖,出乎意料的、接近滚烫的温暖,跟小时候一样。她突然记起,当时掌中的雏鸟也是如此,像是揉进了一团小小的火焰。

就在她沉浸在这奇妙的触感中时,毕方突然展开双翼。还没等靖棠反应过来,毕方已经将她驮到自己背上。

“等等!你要干什么?”靖棠慌乱地抓住毕方的颈部羽毛。话音未落,他们已经冲天而起。夜风呼啸而过,靖棠下意识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抓着毕方温暖的羽毛。

毕方的体温驱散了夜空的寒意,他带着靖棠在云层间穿梭;等靖棠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整座城市已经在脚下展开,霓虹灯光织就的网格在夜空下闪烁。

此刻她想说的有很多。

但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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