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波涛汹涌,风云变幻,前方则是大雾弥漫,神秘莫测。李吉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毕竟祖祖辈辈都在这片海域里打渔。他爷爷的爷爷,他爷爷,他爹,都是这样过来的。想要讨口吃的,就得冒风险。
但此刻的李吉心里满是厌倦。他的心可不是眼前的大海,能够容纳百川,能够装下所有的情绪。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
船上有三个从荥阳来的官兵,两个扶在侧舷正吐着呢,一个晃晃悠悠,仍在强撑。天下换了皇帝,可似乎没啥两样,官兵依旧会抽出剑指着他,让他办事。
几个时辰前,天蒙蒙亮,李吉还在梦乡之中。院子里摆满宴席,乡亲们欢聚一堂,来参加他的婚礼。村长端起酒碗,祝贺李吉在知天命之年又遇缘分,得以续弦。李吉心里乐开了花,接过酒碗,一饮而下。桂花酿入口香甜,回味……可还没咂摸出滋味,宴席就被别人砸了。一群官兵挥着剑闯进院里,东刺西劈,人全吓跑了。其中一个官兵缓缓地走到李吉前,用剑的侧面拍打李吉的脸。
李吉怒目圆睁,伸拳去打对方,谁知打了个空。再一看,眼前是房梁,自己原来躺在床上。
嗨,原来是梦。不对,怎么还能看见一把剑。
“别睡了,赶紧起来。”
一个人正拿着一把剑,拍了拍李吉。
寒意入骨。李吉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有三个年轻的官兵站在床头,其中一个正拿着剑。吓得他飞速地扯了衣服披在身上,弓着身子,说:“官爷,来我家作甚?有事儿喊我过去就行。”
拿剑的问:“是李吉吗?”
“是我。”
“你的祖上可有一个叫刘值的?曾带着秦兵抓捕鲛人?”
“有这事儿。那始皇帝修陵墓,要在地底下造江河湖海,日月星辰。江河湖海呢,是倒了水银。日月星辰,则是人鱼膏制成。而这人鱼膏就是鲛人的尸体熬制而成……”
“别啰嗦了,来这儿是让你带我们去抓鲛人。我们仨从荥阳而来,
乃是赵王刘良的郎中刘盆子的侍卫。我叫张威,左边这个是陈强,右边是孙甲。郎中刘盆子患了眼疾,双目失明。听人说鲛人哭泣时,眼泪能够化作珍珠。若将这珍珠研磨成粉,赋予眼睛处,即可使眼疾之人重现光明。所以唤我们兄弟三人前来找珍珠。你若帮我们,重重有赏。”
“我,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鲛人因躲避秦兵不知逃哪去了。”
“若不帮我们,问问我手里的这把剑答应不答应。”
李吉确实不知道鲛人的踪迹,只是听过家里的老人提到过,当年祖上李值带着秦兵从村里出发,乘船朝东走了三天三夜,登上了一座海岛,那里就住着鲛人。
张威手里的剑距离李吉越来越近。
“这,这就去。那地方远,得准备足量的粮食。家中一时拿不出来,我去村里借粮。”
张威从腰间扯出一个钱袋:“莫费时间,我们随你去买。”
李吉无奈,硬着头皮接过钱袋,等到集市时间,带着三人买了些蒸饼和烤猪肉。回到家里,又备好了水。
张威:“齐活了,还有劳李哥带我们上船吧。”
“莫急,还差一样东西。”
“是啥?需要效劳,尽管吩咐。”
“那倒不用。我要点上一炷香,求祖先保佑。”
说着李吉走到堂屋的供桌前,点了三只香,插进香炉,然后走到里屋。眼看那三人没跟进来,他赶忙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张鱼衣,脱了上衣,然后将鱼衣穿上,接着又将自己的衣服套在外面。
鱼衣不是别的,正是鲛人的皮。这鲛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为鱼。
有鳞,皮为青色,肉白如玉。当年用鲛人的肉熬成鱼膏,献给了始皇帝,而这鱼皮留在了李家。李值觉得此物颇为丝滑,摸起来冰凉,于是制成一张鱼衣。在一次出海打渔时,李值穿着这件鱼衣。太阳很大,海风燥热,但他只觉得清凉,整个人就像是泡在水里,十分舒适。
后来他发现这件鱼衣还有一个更大的作用。东海域内,有许多凶猛的鱼类,会袭击过往的渔船或客船。之前下海,李值自然也遇到过好几回,有一次还差点丢了性命。一只鲛鲨从海中陡然冒出,一口咬住了他的船尾,左右摆动,差点掀翻他的船。好在李值机敏,迅速将船上的渔获丢入海中。鲛鲨果然松口,扭头去吃那些渔获,然后消失在大海之中,由此李值逃过一劫。可在他穿上鱼衣后,在海上再也没有遇见过凶猛的大鱼了,每次打渔都是平安无事。李值年纪大了之后,自然将其传给了儿子,儿子又传给了自己的儿子……直至传到李吉手中。
打渔的时候李吉都会穿上,以防不测。只可惜往下没人传了,他的儿子前去参军,死在了昆阳。妻子知道后,整日哭泣,没多久也病死了。
“好没好啊?”外面传来催促声。
“这就来,这就来。”然后李吉迅速将柜子里的那张鲛人面具塞进袖中。这个更有用。戴上之后能在水里保持呼吸,待上七天七夜。接着,李吉拿了一枚铜钱,走了出来。
“磨磨蹭蹭地找啥呢?”张威问。
“我爹常说,大海是天下最慷慨的,咱家吃的喝的都得靠它,因此不能白拿,所以每回出海打渔时,都会往海里丢进一枚铜钱。”
说完,李吉便带着三人出海了。出发的那一刻,他将那枚铜钱抛进了海中。
能不能找到鲛人,他根心中没底。只不过到了大海上,那三位官爷可管不着啦。
前两天,风平浪静,船也稳稳当当的。到了第三天,开始起风了。李吉暗中使劲儿,船开始晃晃悠悠。他早在集市上就想清楚了,鲛人八成是找不到了,保住自个儿小命要紧。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那三人咄咄逼人,索性他就弃船跳海。
又走了一段时间,海面上升起茫茫大雾,海浪也变得凶猛。一时间,李吉想要退缩,前方太危险了。张威却拔出了剑,抵在李吉腰间,让他继续前行。
这一下激起了李吉心中的怨恨。上面什么东西都问小老百姓要,要走了他的鱼,要走了他的粮,最后还要走了他的儿子,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回馈。
继续前行,船瞬间被大雾淹没,就连那三人也看不清了。李吉寻思着,那么他们肯定也看不清楚自己。
跳吧,好机会。跳下去之后,就待在船旁,伏在水里等着。粮食和水总有消耗完的那一天,只要在水里待上七天七夜,一切都会过去的。
就在李吉正准备从袖子里掏出鲛人面具的时候,从迷雾之中忽然传出来歌声,悠扬婉转,十分空灵。
霎时间,李吉寒毛直竖。这歌声就像绳子一样,牵引着他将船往那边去。而张威三人忽然来了精神,释放出笑容。
“到了,想必是到了。闻言鲛人喜好歌唱,却不甚悦人耳。速速前行。”张威笑着说。
歌声越来越近,白雾也越来越稀薄,前方骤然出现了一座巨型岛屿。高山流水,绿树红花,真似个仙境。
李吉停好船,几人上了岸。树林间仍然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几人循声而去。那歌声似乎就在耳畔,可就是寻不见。众人不知不觉地走了很远,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迷路了。树叶蔽天,都望不见日影了。
歌声还在耳边飘着。
李吉:“军爷,咱们似乎迷路了……要不要先回去。”
张威:“这定是那鲛人的声音,传说中鲛人的歌声能够穿透山川江河,直达人耳,魅惑过往的商船,然后趁机掠夺人和货。现在不能退,正是找到他们的好时机,咱们只需要继续跟着歌声走,但也要注意安全。”说着,他抽出了剑,不断砍着挡路的树枝。陈强、孙甲也学起样来,挥剑砍起树枝来。三人就这样继续往前走着。
李吉无奈,只能跟着。
又行走了一段,歌声忽然变了,如诉如泣,十分刺耳。没过多久,歌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树林里传来了簌簌声。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黑影在飞速移动。
李吉心中害怕,往张威身边靠。但没想到张威飞起来了,接着陈强、孙甲也飞起来了。他们裹在一个巨大的泡泡里,往天上飞。树枝戳不破也就算了,就连里面的人用刀剑砍也没弄破。李吉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但那黑影速度更快,一下子抓住了李吉的肩膀。李吉身子一软,当即瘫倒在地。
他这才看清黑影的样子,是鲛人无疑。虽说脸看起来像人,但也有鱼鳃,下半身则是鱼身了。
而对方也在仔细端详着李吉,大失所望:“怎么是个人?”
这时,天上的三个泡泡忽然破了,跌得三个人哇哇大叫。但下方树枝繁密,三个人落下来也没受多大伤。那三人提着剑,跑了过来,将鲛人拿下。
三个人将鲛人用麻绳一圈一圈缠了起来。李吉就在一旁,那鲛人看着他,怒道:“本以为是自己族胞遭遇不测,落在人类手里,我才出手相救。没想到你是假的!”
张威三人面面相觑。
李吉心中一慌,瞬间明白了,应该是他身上穿着鱼衣,而对方能够感受到鱼衣散发出的味道。难怪穿着这件衣服打渔会一帆风顺。李吉犹豫要不要说出鱼衣的事情。说出来吧,会不会被张威夺去这件至宝?不说吧,那鱼人吐露出来真相可咋办呢?
好在那鲛人陷入了沉默,而张威三人急着赶回去复命,没追问下去。
他们抬着鲛人,回到了船上,垫了肚子,开始返航。此时已近黄昏,月亮慢慢爬升。
鲛人忽然哭了出来,又开始缓缓唱起歌来。
李吉心里觉得难受,毕竟那鲛人说是为救他而来的。他看向鲛人,却发现他的身边有几粒闪闪发光的东西。然后他看向那鲛人的脸,一颗泪珠正在缓缓滑落,但掉在地上时,却化成了珍珠,那颜色跟月色一样白。
李吉这一愣,张威发觉到了不对劲,也看向鲛人。在看到珍珠后,他心中狂喜,赶忙掏出一个锦囊,将落在地上的珍珠一一捡起。
张威笑着说:“好啊,看来这传说是真的,鲛人的眼泪能化作珍珠!”
陈强、孙甲跟着哈哈大笑。
一边是哭,一边是笑。李吉哪一方也不想加进去,他只想赶快回家,甩脱此事。
可事并不随人愿。起初,李吉以为只是有几条鱼误撞了船,但没过多久,越来越多的鱼在撞着船。甚至还有几条鱼从海中跃起,直奔面门而来。李吉没躲过,挨了好几下。然后他发现,海面上鱼越来越多,船几乎走不动了。
接着船开始摇摇晃晃,一个更大的鱼群冲着船而来。这一浪几乎就要掀翻船了。
这时李吉才意识到,这会不会和鲛人的哭声有关,是鲛人的哭声引来这些鱼的。
此时张威已经收了满满两袋的珍珠,沉浸在幸福之中,但他也察觉到了危险。
又一阵浪打来,孙甲一个没稳住,打了个踉跄,跌进海里了。陈强伸手去捉,却也被扯进海中。无数的鱼将他们瞬间淹没,它们摆动着身体,海水像是沸腾了。
这一下掀翻了船,将李吉和张威也甩进了大海。海水灌进李吉的嘴巴里,快要呛死他。海面上都是鱼,根本就上不去。他心中陷入绝望,逐渐放弃挣扎。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他想起袖子里还藏着一张鲛人面具,于是迅速掏了出来,套在脸上。
李吉又能呼吸了,这才稳定下来。他四处望去,看清楚了水中的情况。孙甲和陈强已经不知所终,张威还在苦苦挣扎。
而那鲛人就在李吉的不远处,一群鱼正在撕咬着绑在鲛人身上的绳子。但很明显,它们并不能咬开。
李吉本想着赶紧游走,但想起这鲛人原本也是来救他才陷入这危险之中的。于是他游向鲛人,帮他解了绳子。解绑之后,鱼群竟然散去了。
“谢谢。”鲛人道了一声谢,便一头扎进了深海之中。
这时李吉发现张威挣扎不动了,浮在了海面上。于是奋起上游,将张威慢慢拖着,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岸上。
张威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锦囊。这一摸,还在。心中瞬间踏实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沙滩上。耳畔涛声澎湃,远方群星璀璨。但对于张威来说,那些群星远不及锦囊里的珍珠闪亮。若是治了郎中刘盆子的眼疾,肯定有享之不尽的富贵,更能加官晋爵。
孙甲和陈强估计已经死了,这样更好,功劳就不用和他们分了,都是自己的。是他们命贱罢了,无福消受。而自己命硬,扛过了这一劫,捡了一条命。
只是现在腹中饥饿,衣服也还是湿的,得想办法熬过这漫漫长夜。
他缓缓起身,脱下衣服,将其拧干,又重新穿上,往树林那边走去。想着弄几根棍子和几片长叶子,搭一个避风的地方,对抗寒冷。
但刚寻摸到了一片适合的叶子,就发现林子里有动静,一个黑影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移动。他心中一惊,难道要交待在这里了?
接着他便长舒一口气,因为他发现那个黑影是李吉。
李吉看到张威也猛地吓了一跳,缓了缓,掏出了几个野果:“你终于醒了?我去里面摘果子去了。”说着便往张威手中递了过去。
张威接过果子边吃边问:“鲛人哪里去了?”
“好像……沉到深海去了。”
“那孙甲和陈强呢?”
“这我也不知道了,他俩消失了。”
“好吧。是你把我弄到岸上的?”
“是,我自小就在海边生活,还是比较熟悉大海的。”
张威点了点头,又向李吉要了一个果子。接着,两人找了棍子和叶子,搭了一个简陋的庇护所。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离开此地。第二天,两人又着手打造船只。
李吉先是砸碎一块石头,捡了几片合适的,制作成石斧。两人一人一把,砍了许多木材。只是这样速度慢些,花了大概三天,才收集够足够的木头,也不知道废了多少把石斧了。李吉又剥了几根藤蔓,拧成一股绳子,将木头捆在一起,制成一个筏子。然后他将木筏推进海里,试了一下,十分稳当。
接着,两人弄了一些野果、生蚝,备作口粮。又花了些力气从椰树上弄了好几个椰子,作为供水。
大事已成,两人甚是欢喜,当即决定下海返航。李吉想着终于可以回家了,终于能够清静了。
而张威念着那袋锦囊终于能够换套富贵了。他伸手去摸那俩锦囊,想再摸一摸珍珠。每一次抚摸都能给他带来无比的幸福感,正是靠着这种感觉,他才撑到了现在。
可这一次,幸福不见了,锦囊瘪了。
张威急忙从腰间抽出锦囊,往自己手里倒,可空空如也,一颗珍珠都没有。他脑海里构想的官邸、良田、黄金以及仆从,顷刻化作泡影。
他一脚将身边的李吉踹倒在地:“说,珍珠呢?”
“什么?”李吉惊恐地看着张威,对方的眼里充满血丝,十分恐怖,像是要杀人。
“他妈的,你偷了我的珍珠!还不赶紧拿出来!”
李吉这才明白张威在说什么。他忽然想起一个说法,赶忙解释。
“您可以从我身上搜,绝无一颗。要是我偷了,您直接弄死我,我也没有怨言。我就是个小老百姓,绝不敢打官爷的主意。更有可能是……可能是珍珠自己化了,传说鲛人的泪能化作珍珠不假,可也有人说,那珍珠若没有妥善保管好,几天之内,也会化掉。”
“晚了,一切也都完了,你怎么才告诉我!”张威疯狂地踢着李吉,将怒火全部发泄在他身上。
刚开始,李吉还在喊求饶,但没多久就没了声,像条死狗一样,任由对方踢着。
看着李吉半死不活的样子,忽然间张威又笑了,便停下了脚。
“珍珠没了没关系,鲛人跑了也无妨,再抓一个便是。我记得鲛人说,他以为你是落在人类手里的一个同胞,才出手相救。你是不是藏了别的东西?我们三人落水,那鱼群可以说遮天蔽日,根本就无法挣扎,你又如何突破的?”
李吉已经快要昏厥,脑袋昏昏沉沉的:“估计是……我身上穿了……一件,一件鲛人的鱼衣……那鲛人才,才……”
张威蹲下,将李吉的衣服拨开,果然看见了一件带着鳞片的银色衣服,还有那件鲛人面具。
“都是你划船不稳,我们才落到海里的,害得鲛人跑了,害得孙甲和陈强兄弟死了。你难逃一死!”
说着张威起身找了一把石刀,用海水清洗了一番,又走到了李吉的面前。
他握着刀,在李吉眼上狠狠划了两刀。然后将李吉脱下的衣服撕了,绑在了李吉眼上。然后又将鲛人面具套在李吉头上。
李吉的世界顿时坠入无边的黑暗,疼痛从四面八方涌现,又似乎要撕裂这黑暗。他无法忍受,只有哀嚎才能缓解痛苦。
“可你不能死,我也保你不死。只要钓出了鲛人,我就会弄点珍珠给你,让你重获光明。然后你带我回到陆上,咱俩分道扬镳,我也不追究你害死孙甲和陈强的事情。要是钓不着鲛人,咱俩也别想回去了!”
说着,张威将李吉绑在了一棵树上,而他则藏在了树林之中。
慢慢的,李吉想开了。人终有一死。只是他希望死在海里,这样还能喂喂鱼,回报大海。而不是绑在树上,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在解李吉的绳子。
“你走吧,这片岛屿不属于你们人类。你救了我一命,如今我也还你了。只是你这件鱼衣和面具我要收回了,这不是你的。当年有人类就抓过我们,几十个鲛人被抓,其他的鲛人只能四处躲藏。这鱼衣和面具应该是……”
解开绳子后,鲛人脱了李吉的鱼衣,又摘下了鲛人面具,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似乎受了伤。
“快走!这是圈套。”李吉大喊道。
话刚说完,张威就从密林之中窜出,手中拿着一把石刀,冲鲛人而去。
鲛人转身就逃,但他下半身为鱼身,在陆地上施展不开,跑得慢些。只跑了几步路,就被张威追上。
张威挥舞着石刀疯狂乱砍,有几下伤到了鲛人。但此地离海很近,鲛人忍着伤,跳进了大海。而张威此时已经彻底疯狂,也跟着跳了进去。
海浪翻涌着,大海似乎并不想息事宁人。忽然一朵巨浪涌现,接着一头鲛鲨从浪里冲了出来,它的嘴里正叼着张威。
张威仍在挥舞着石刀,此刻他已经看不清眼前所为何物,只想着那些珍珠了。
鲛鲨微微仰起头,张威便滑落至它的胃里,接着它闭起嘴巴,又潜入大海。
李吉自然什么都没看到,但海浪声告诉了他一切。他哈哈大笑,往海浪那边走。
反正自己也会死在这里,不如喂鱼去吧。他坚定地朝着大海的方向走去,一点一点没进海中。
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还能呼吸,而且四周没水,整个人就像是飘在空中一样。
正在疑惑间,他似乎移动起来了。这让他想起鲛人的泡泡。过了一会儿,终于停下。
“刚刚答应放你走,你还是走吧。”
果然是鲛人吹的泡泡,将李吉带了过来。
“我的祖上参与过抓捕鲛人,我也差点害死你。如今我双目失明,罪有应得,也不想活了,你就让我死在这片大海里吧。”
“始皇时期,鲛人繁盛,有些鲛人会上岸四处掠夺,为祸一方。这抓一抓也挺好,剩下的鲛人过着与世无争的清静生活。看你也不是坏人,并不用杀死你。而你的眼也瞎了,也不怕你再次找到我们。”
忽然间,李吉感到自己在天上飞。他大喊,但已经没人回应。
飞了约莫一天一夜,到了一处村庄,泡泡缓缓落在地上,然后破了。
李吉重新踩在了土地上,这一下让他踏实不少,寻死的念头一下子退了潮。
但他现在又饿又渴又困,眼睛也看不着,难以行动。好在没多久,有几个村童发现了李吉,见他可怜,给他喂了水和饼。
见李吉缓了过来,于是一个小孩儿问李吉是从哪来的。
李吉说了一个对方,众人纷纷表示没听过,又喊来大人。大人听到后,觉得不可思议,因为那地方在千里之外。而李吉是一个瞎子,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怎么走了这么远。
李吉听到后,付之一笑。那一刻,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回去了,就在这里吧。这地方也靠海,李吉有地方施展拳脚。这之后,李吉靠着勤快,四处帮忙,倒也在村里过起了日子。
这日,李吉在船上静静地躺着,晒着阳光,悠闲地哼着渔歌。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也哼了起来,毕竟他们忙了很久,已经抓了满满一船的鱼了。
小伙子看见李吉躺着,见他年纪大,肯定知道的多:“老人家,你打渔多少年啦?”
“不多,也就四十来年。对了,我也不老,也就四十来岁。”
“嘿呀,得罪了。阿叔,我这才打渔七八年,见得少。”
“知足常乐吧。”
“你能教教我吗?教我抓大鱼,教我深入大海,抓更多的鱼。”
“我老啦,不会这些,不如我教你别的。”
“教啥?”
“渔歌。”
说着,李吉便唱了起来。这还是他跟一位先生学的诗,只不过李吉唱成了渔歌。
“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作书与鲂鱮,相教慎出入。”
小伙子缓缓看向了大海,而大海还是那般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