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查:___从今夜___,月是故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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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纪妖
2024.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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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59年,于安史之乱中颠沛流离的杜甫,提笔写下一首诗:

 

月夜忆舍弟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这一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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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杜甫的秋夜,此时的我们,与他正处在同一节气。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载:“白露,八月节。秋属金,金色白,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
仲秋已至,温度再也无法制造夏天尾巴的幻想。
从北方开始,天气渐冷,群鸟先知。白露有三候: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馐。对于鸟儿们来说,南迁暖居,享用秋果,储存冬粮的日子要来了。
当大雁成群结队地,排成一字或人字飞过杜甫的头顶时,也难怪他格外思亲了。
那么,是谁发现了露从今夜白,并总结出了二十四节气呢?
想知道这个答案,让我们回到很久很久以前,“节气”还没出现的时候……
众所周知,我们的国家自古是农业大国,大部分习俗的诞生,都离不开农业二字,节气也不例外。
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但啥时候种呢?钻木取火的燧人氏出现了。祂与有巢氏、伏羲氏并称上古三皇。战国《尸子》有云:“燧人氏上观辰星,下察五木,以为火。”祂观天象,知春来,民众可以烧荒播种,这一天,是春分。
除了燧人氏,上古、中古的许多大佬,都十分重视天时对农事的影响。唐代《艺文类聚》卷五引三国《物理论》记录神农氏“正节气,审寒温,以为早晚之期,故立历日”;黄帝也曾“迎日推策”,观天象,定历法。
而最早明确几大重要节气的,是黄帝之子,东夷族首领——少皞。祂利用“物候法”——即鸟的活动来测定节气。《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燕子、伯劳、鸧鷃、鷩雉的飞行,昭示了春夏秋冬的更替。
智慧的古人在此基础上逐渐创立了更多的节气。西方虽然也有二分二至,但并没有我们这么复杂精妙的时令系统,这背后,隐藏着华夏文明关于时间的秘密
谁说我们仰望星空只为种地?下面有请远古时期掌管时间的神明为我们透露几分真相。

特别鸣谢:羲和、常羲、噎鸣、烛九阴。感恩祂们在时间管理岗位上作出的卓越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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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大荒南经》: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山海经·大荒西经》:
“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
帝俊是上古天帝,华夏部族的远古始祖,他有两位妻子,羲和常羲,是远古女神。她们分别孕育了太阳们与月亮们,并制定出日月运行的法则。太阳女神与月亮女神的日常工作,即是每天驾车接送日月上岗:“日乘车驾以六龙,羲和御之。日至此而薄于虞泉,羲和至此而回六蠕。”日升月落的背后,是母神恪尽职守的日复一日,被后世人叫做“太阳公公”、“月亮姐姐”的金乌玉盘,亦是母神车座上的孩子。
四季不同,日出日落的方位也不同,通过观察太阳的位置,可以制定时令。
《大荒东经》中记了七座日月所出之山,如:“东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言。日月所出。”
《大荒西经》中又记了七座日月所入之山,如:“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常阳之山,日月所入。”
天上的日月流转,地上的人们观方位,定时节,故目之所及,已然绘制成天文地理的画卷,山脉就是其中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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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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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常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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噎鸣“行日月星辰之行次”,被誉为时间之神。上文所说有七座日落之山,其中有一座山居中,在正西方,叫日月山,号为“天枢”,这里就是噎鸣的住所。
噎鸣的身世比较扑朔迷离。《山海经·海内经》云: “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噎鸣生岁十有二。”意思是共工生了后土(大地之主),后土生了噎鸣,这里的岁十有二,普遍认为是噎鸣创始了十二年为一周期的岁星纪年之法。
后土还有一个孩子叫“信”,信的儿子比较出名,就是逐日的夸父,算起来,噎鸣是夸父的叔伯。在《山海经·大荒北经》中:“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捋饮河而不足也,将走大泽,未至,死于此。”夸父追的是“日景”,也就是太阳的影子。因此夸父很可能承袭了天文历法的家业,在追随太阳运行的轨迹。
然而在《大荒西经》中,“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献上天,令黎卭下地,下地是生噎”,噎的职责亦是掌管时间,因此噎和噎鸣应该是一个神。共工与颛顼不死不休,怎会有一个“共享后代”呢?大概是子孙繁衍几代后,由于文化风土、神明信仰差异,后人的记载出现了错漏。不过噎鸣掌管时间的身份,是板上钉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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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九阴别名烛阴,烛龙。
《山海经·海外北经》中记载:“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 暝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啓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人面蛇身(一说人面龙身)的烛九阴,睁眼为白日,闭眼为昼夜,呼吸之间四季轮转,口含蜡烛,照亮幽冥,神通广大,与天地四时同存。在漫长的岁月中,烛九阴不饮,不食,不息,致虚极,守静笃,也许这已成为祂的道。
回顾几位大神,我们会捕捉到关于时间的关键词:日月,星辰,四季,昼夜。这些我们生来就浸润其中、习以为常的存在,正是构成天文历法的关键,也是万物生存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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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烛九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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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尚书》

 

我国历法有阳历、阴历、阴阳历之分。阳历是以太阳的回归年周期为基本数据制定的历法,最直接标志是二十四节气,含有气候变化、物候特点、农作物生长情况等意义。因“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从此人们的生存与生活就有了基本的秩序保障。

 

阴历是以月球受光面的圆缺晦明变动为基础,利用月球运行周期(朔望月)为标准制定的历法,一月之中,月相盈缺,初一曰朔,十五曰望。阴历对宗教仪式的影响较大,古今中外的祭祀或秘修,都离不开月亮的帮助。

 

而中国有史以来,一直使用阴阳历,用闰月作调合。我们的农历其实就是一种阴阳历。阴阳历兼顾回归年和朔望月两个周期,使每个月符合月亮盈亏变化,每年符合春夏秋冬变化,阴阳互补,浑然一体。

 

然而,我们现在日常使用的历法是1912年开始实行的太阳历,依据格里高利历法,以基督诞生日后的第七天作为一年的开端。这一历法的诞生包含许多文化政治因素,唯独缺少与自然的互动。

 

自然与政治难以脱钩,自古有之。比如《甄嬛传》里,皇后想阻拦嬛嬛从甘露寺回宫,就是利用了钦天监的一句“危月燕冲月”。乾坤八卦,居震旦,望寰宇,十天干,十二地支,金木水火土行星规律内蕴其中,这就是老祖宗星占学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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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日升月恒,先辈们俯仰之间,便明晰了一年之长短,四季之变更,节气之交替,星宿之定位。

 

在天文史上,中国自古以来便占了许多个世界之最:最早观测日食月食、太阳黑子和哈雷彗星;最丰富的古天象记录;最先进的历法之一;星数最多、最古老的星图……

 

星斗弥天,它们的观测者亦如群星闪烁。太史公记天官,“昔之传天数者:高辛之前,重、黎;于唐、虞,羲、和;有夏,昆吾;殷商,巫咸;周室,史佚、苌弘;于宋,子韦;郑则裨灶;在齐,甘公;楚,唐眛;赵,尹皋;魏,石申。”

 

如同从宇宙深处吹来的召唤之风,这风吹过《甘石星经》中的八百颗恒星,在张衡的浑天仪中表演天空星象变化,翻开沈括最适农生的《十二气历》的书页,静立于祖冲之埋头计算岁差的桌前。尽管那些应运而生的东西里,有的失落他乡,有的束之高阁,但那些抬头的人,早已化作点点繁星,不求闻名,只引路悬灯。

 

由此可见,天文历法让我们了解时间与空间,探索宇宙本源,制定社会规则,设立节日仪式,扶助农业生产。那么,除此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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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窗新语》记录了安徽的一座古碑,因时间久,会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化作美妇人让人背着走,人若背她,便会被压死。

 

想从无情变有情,成精变妖,需要借时间之力,仰星月之能,万物共生于自然,长于自然,因此共享着向上的本能,人也如此。世间修炼门派凡多,事事都有禅机,处处皆能入道。因此古人低头种地,抬头望天,其实耕耘的是无形天地之气,解读的是神与人之间不言自明的密码。

 

成为圣人,超凡脱俗,从来不是口号,而是隐于平静下的一池沸水。二十四节气歌的最后一句,让人内心的滚烫昭然若揭:“超神接气若能明,便是天边云外客。”

 

达尔文讲了进化论的故事,而我们的先祖把这个故事倒过来说。

 

《广异记》里记录了一个叫范端的人,他是涪陵的里正。他一开始只是喜欢吃生肉,后来忍不住偷吃了村里的一头猪,后遇到两只老虎,便和它们一起捕食,久而久之,范端也变成了一只老虎,只是左脚还穿着一只靴子。人们遇到他,仍呼唤他范里正,老虎也会回头,眼里似是悲怆。

 

(这是一个细思极恐的故事,留作彩蛋,请大家评论区各显神通~)

 

这片土地上的进化论,秉持着全然不同的原则,道法、心法、品德、功德……顺着路走,也许就发现了那不曾倒塌的巴别塔。

 

若止于此,我们就还是低估了先祖们的广博胸怀与旷大智慧。

 

随着量子力学的发展,许多物理学家与哲学家纷纷提出,时间是一个幻相。这与《金刚经》所说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遥相呼应。

 

历法使时间留有痕迹,使生活更加有秩序,一切仿佛都有开始与结束的端点。秩序的条件性、主观性,让它成全了一段段旅程,却也使人迷失在追寻源头的归途中。其实孙大圣早已做出示范,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原来没有五指山可爬,所做一切不过当下归家,所谓修行,就是在不同程度的证量上,不同程度地知道了自己是谁。

 

当秩序的高墙轰然倒塌,谁在墙里,谁在墙外?围城不再无解。

 

这一路径指向的图景中,羲和与常羲仍在驾车,噎鸣仍居日月山,烛九阴还在守着昼夜。谜题将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倾倒,心灵无过去未来,只有当下,生命不再有“成长足迹”,没有生灭处,没有缺失,源头和终点合一,也因此圆满无碍,无处不在,不可定义,也许这才是神话传说想要诉说的真义。

 

最后,赠予大家一份诸位大神的祝福:我们困于现代社会的劳动时钟,衣领拴在指针上,总是觉得难以喘息,恐怕引颈受戮。请千万记得,我们随时有把心灵解放出时钟的权利,今天可以是白露,也可以是历法之外的,你的全新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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